在五娘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清远说了一句,“应是没伤着内里,容我再诊脉确认一番。”
李昭忍不住就弯了弯嘴角,被人放在心上紧张的感觉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清远开始为李昭细细诊脉,李昭将视线放在自己的手腕上。忽的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细细一辩,最明显的是香烛味儿,作为一个道长也正常,其中还点丹参、朱草、覆盆子、茯苓……认出来的不是她和李曦学的药材就是刚和崔氏学的香料。
一边自得自己的好鼻子李昭一边瞎想这是清远熏的香呢还是他常年炼丹制药留下的味,这味还挺特别,从未闻过。
“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擦些消肿化瘀的药即可。”片刻后清远道,眼角的余光瞄着李昭,方才这小娘子为何露出沉思之色,多年来周旋于世家勋贵之间,让他不敢小觑任何一世家子,大家子里头固然有纨袴膏粱之徒,但是更多的是深沉内敛之辈,在长辈耳濡目染之下,他们的见识心性是寒门子弟难以企及的。
崔氏这才一脸放心的表情,李昭心头暖暖的,以她怕死的程度不请郎中自然是没什么要紧,不请郎中就是不想惊动长辈,大年下谁也不清闲。
李昭对清远道谢了一番,清远适时告辞,崔氏客气地命人送他出府。还派了两个男仆驾着车跟在后面,车上自然是崔氏的厚礼,不见金银踪影,都是些珍贵稀有的药材和一些玉石翡翠,前者供其炼丹治病,后者是他个人爱好,如此也把他赠三娘孤本的人情平了。
崔氏又讲了会儿合香术,让三人休憩一会儿,李昭几个便开始喝点点汤汤水水吃些糕饼果子补充体力,吃完喝完,阿常又开始教谱系之学,崔氏体力撑不住,遂坐在一旁看他们学。
除了自家祖宗十八代还得把亲戚家的十八代恩怨情仇给背的透透的,饶是李昭这个觉得自己记忆力已经开挂的也不免咽口水,实在是这谱系就跟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只是再嫌弃,也得硬着头皮上,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知识比经史子集还重要。
灌了一脑袋七大姑八大妈,嫡枝旁系,大房二房……李昭姐妹几个面有菜色的离开,李昭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只觉得头重脚轻,比起来阿姐和她说的那些都是小菜一碟了。
崔氏一脸唏嘘,“回想当年背谱系的光景,”摇摇头,“那叫一个生不如死!!”
亲,你以为谱系这东西一两年能学会吗?没个十年八年的光景,想弄清楚?做梦!而且生老嫁娶,谱系是在不断变化的。活到老学到才是正理,她老人家活到这岁数,为避免闹笑话,还得留心这个呢!
阿常一边的眉头跳了跳,无奈,太夫人年纪越大,性子越活泼……
第35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十八那日,成国大长公主向女家纳‘采择之礼’,在李昭看来颇为寒酸,就只是一对活雁。取回徐婧庚帖之后,卜吉合八字,结果自然是好的,这一道手续议亲之前早暗暗走过,否则走三书六礼时,卜出一个不好,这也太打脸。
李氏将卜婚的吉兆通知徐家,并送上聘书及纳吉之礼。得到徐家允婚回复之后,成国大长公主便将礼书和上面所记载的聘礼送过去,一道去的还有一张红笺,将迎娶日期写明,这便是纳征请期了。
徐家接过东西,将早已准备好的礼饼送给亲朋,同时将婚期告之,邀请其观礼,这门亲事就定了。
从头到尾都不需要李徽这个新郎倌出面,他只要在迎娶那日出现就成了。李昭也深刻意识到什么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这地步两人婚姻已经有了法律效应,李徽不想娶按律杖六十,徒二年。
徐府前头热闹着,徐婧姐妹俩坐在一块儿说私房话。姐姐要给一个足能做自己父亲的人为继室,徐姣说不出恭喜的话,反而说了泼冷水的话,“自古继室难为,姐姐日后当心些。”
如徐赵氏对她们不理不睬,徐父嫌弃她未尽为母之责,后来徐赵氏突然热情起来,还是在兄长伤腿之后,不说徐父对他防备,就是姐弟三人,难道会不深想。父亲不说,他们几个心里自有一笔账,只为人子女又无把柄,还能如何。
徐婧动容,现在旁人只顾着欢喜,唯有自己妹妹第一时间想到不是这门婚事背后的巨大好处而是她。
“李家几个郎君娘子都是好性的,我以诚待他们,他们总不会为难我。”不敢说视如己出,把他们当成亲戚家的孩子看待,徐婧自问这份心胸她还是有的。徐婧慢慢道,“我日后也不跟着太夫人和大长公主住,比起旁人,这日子反倒松散不少。”徐婧理了理徐姣的鬓角,“七妹别替我操心,倒是你!”
在徐姣看来,李家哪里有徐婧说的这么简单,只姐姐如此说了,徐姣也不想扫她兴,握住徐婧的手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徐姝被送走了,母亲从来对我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徐姝被送走,到底与我有关,虽然母亲现在不说什么,可到底是亲母女,谁也说不准日后母亲心疼起女儿会不会来迁怒我,我马上便要出阁,只你还要在家中留上几年,我如何放心!”徐婧冷眼看着,除了弟弟那一件,这些年徐赵氏并无针对她们的地方,便是出了徐姝这事,徐赵氏也只有心虚愧疚,可人心易变,何况前车之鉴不远,徐婧如何放得下心。
徐婧声音沉了几分,“你若是受委屈了,必不要为了不让我为难,忍着不告诉我,姐姐再没用也能护着你几分。”
徐姣晃了晃她的手,“还有父亲在,我怎么会受委屈。”徐父并不是个只顾外头对内宅不闻不问之人,对他们姐妹三也颇为怜惜。
徐婧晃了晃神,父亲!父亲的确疼爱他们,但是和大局比起来,他们这些子女就要退后三尺。弟弟受伤只是‘意外’,而她熬到十八岁才定亲。
徐婧想起三年前,父亲坐在她面前,神情玄妙,“十五也不急着嫁人,出嫁女哪里及得上在家快活,你觉得呢,阿婧?”
后来她听闻康定县主病入膏肓,药石无灵,没过多久就传来香消玉殒的噩耗,徐婧才恍悟父亲话中的深意。能和李氏结亲,父亲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所以她只能等,等着父亲成功或若是失败,成功尚好,若是失败她如许年纪也只能将就择人。
见她走神,徐姣轻推了推徐婧,不解的望着她。
徐婧看着徐姣喃喃道,“也不知阿姣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郎君。”
饶是徐姣历来稳重也被姐姐闹了个大红脸,羞道,“阿姐真是的,怎么说起我来了。”
徐婧只看着她笑,心中想着徐姣今年十三,快的人家都定亲了,父亲隐隐提过,她出嫁后可留意下是否有合适的人。她明白父亲的意思,以她日后的身份,接触到的适龄郎君多是雍州最顶尖的那一拨。
“你也不小了,可以留意起来,若有自己中意的,与我说了,能成我总叫你如愿的。”
徐姣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脸红的要滴下血来,只喃语,“阿姐别说了,真是的!”
徐婧拍了拍她的手,失笑,“好,我不说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姐妹俩说了会儿贴心话,临走的时候,徐姣踌躇半响,终于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孩子气的话,“阿姐,你喜欢这门亲事吗?”
徐姣等了一会儿见徐婧不说话,心下彷徨起来,“是我胡闹,姐姐别生气。”
徐婧微微一笑,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傻丫头,我自然是愿意的。”除了年纪大一点还有子女,李徽家世才干容貌样样都拔尖,说起来要是没那点瑕疵也轮不到她嫁过去,自有那一等一的世家女。
徐姣嘴唇翕合,低了头掩盖眼眶中的湿润,“我先回去做功课了。”
徐婧点了点头,看着徐姣的身影消失了,方缓缓转过身来,愣了半响才拿银签子挑了挑蓝釉暗麒麟纹香炉中的香料。垂眸看着炉中明明灭灭的火光,徐婧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她是真的心甘情愿,不只是因为这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亲事,弟妹都能从中受益,还有她自己年少的一缕妄念。
那时候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娘子,上元节带着奴仆出门看花灯,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如许冰灯,不由看出了神,等她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和奴仆被人流冲散了,循着模糊的记忆,磕磕绊绊地寻找原路。
她初到回乐县,不清楚这个靠近边关的城镇历来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徐婧浑然未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徐婧想若不是李徽,不知自己如今会落到如何不堪的境地。
不知危险靠近的徐婧还有闲心一边赏着沿途奇巧的冰灯一边找路,直到面前出现一对夫妇。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出门可一定要带上家人相随哦。”徐婧诧异地看着眼前笑盈盈的丽人,眉似春山,眼如秋水,唇若涂朱,齿如编贝,一头乌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端地明艳动人。
“当年你也是这么一个人上了街,还好被我捡到了。”说话的是一身姿如松,丰神俊朗的儒雅男子,嘴角轻扬带着满满的挪揄。
女子斜嗔男子一眼,徐婧似乎看到女子的手在男子腰间用力的拧了一把,那男子眉头一皱莫可奈何地看女子,“哼,那可惜了,你已经是我的了,捡到再多又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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