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腾神情放松,一手握着武梁的手,另一手在她手背上一下一下的打着拍子,神色挺傲骄,“这下放心了吧?”
其实武梁不算很放心,她问道:“怎么会牵扯上一位小姐?”
既然称为小姐,那就是有些出身的。这年头女子名声比命主贵,别最后败坏了谁家小姐名声,再闹出条人命来,那事就越裹越乱了。
“城南张家的姑娘。”程向腾笑道,“那姑娘跟你差不多,泼辣着呢。谁惹上她,估计她也得生法儿揍上一顿才好。”
“这样的姑娘愿意给你顶包?”
“有所求罢了。再说于她也无大碍。”
那就好。“那证人呢,你为何还敢用那个人?”那原本可是污点证人啊,现在让人家替咱洗白?
“他?”程向腾笑了笑,“我的人找上他,他毫不意外,一副就等着呢的样子。问他三月三见过这样高矮这样胖瘦这样眉梢有颗米粒痣的人吧,他立马就点头说没错,那就是打人者之一……你看看那反应,够快吧。你当那是普通人?”
“……不普通,所以呢?”
“所以跟他说的一样:跟聪明人合作就是痛快。”程向腾道,“这不今天,那米粒痣一出现,他马上就指认了。”
武梁:“所以你今天在这里饮酒,其实是等着看对方肯不肯出头的?那可是那谁的人啊,他为什么要替你作证?”
“不是等他,他肯指认事儿会办起来更顺。他不认,我才不是非他不可。那人只需喝多了得意了嘴巴漏个风,说出自己当日打人之爽就完了,正所谓贼不打三年自招嘛。但他不同,他需要作回实证跟唐家有个交待,洗清自己,将功补过的意思意思,免得唐家觉得他耍人家。”
“这么说你倒是为了他了?”武梁奇道。因为他出来捅事儿,如今武梁才面临着难以收拾的局面的,不是该揍他么,怎么也反过去帮他?
两边厢还都各自有意,就这样夫唱夫随了起来?
“我肯给他这机会,自然是还他个人情。当初在唐家,毕竟是得了他的配合,唐家才没能揪住你不放。当然,他做为知情者之一,这也是绑他上船。”
当初指证武梁的时候,他怎么说的?女人,帕子,随从。
现在女人和帕子都有了,随从呢?如今有个“随从”真凶出来,正可以帮他自圆其说。于是他也就顺坡下驴按既定的剧本走了。
但他既然下了驴,也就处在了程向腾给他设好的坡上。假做真时就得永远是真,再扯皮反转,他自己就完全脱不了干系了。
真当唐家是那么好耍的吗?
可武梁还有一个担心,“那万一他当初跳出来指证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呢?或者他只是个小卒子,万一那谁舍了这个卒,就让这人硬给你搅局坏事儿呢?又或者如今作了证,日后再说是受你挟迫作伪证之类的呢?总之这人就是让人不放心啊。”
程向腾呵呵一笑。倒是聪明,想得还挺全面。不过女人就是女人,看事儿只顾看表面。
他道:“这卒会不会被舍都没关系,这件事儿上吧,我从来针对的都不是他。你想想唐家二爷那严重内伤是怎么来的,人是他姓邓的打的没错吧?所以他才是主犯元凶嘛,跟你什么相干。
而你,也是那姓邓的捅出来的没错吧?他为什么找你麻烦?自然是为了扯你出来顶包啊!
总之这整件事上,他才是最该负责的那个。如今能到此平了最好,平不了,也是该他姓邓的背着,而不是落你头上……”
武梁:……!!!
噢卖糕的,原来脑回沟还可以这么长法!
照这么说,她不是主犯不是从犯连个帮凶都算不上,她只是个顶锅的??
这说法吧,仔细一想还真是唉。只是再仔细一想,怎么却又觉这中间是省略太多,还是顺序出错,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程向腾见她难得愣愣的,就拧拧她的脸,笑道:“你没那么大的头,咱不戴那么大的帽子。并且,这次是咱替他姓邓的收拾烂摊子,完事儿后,咱再不欠他半分人情知道吗?”
说着盯着武梁看。
武梁便连忙点头。她还没有将事儿捋十分清楚,只是觉得让邓隐宸背上,不是那么容易吧?
曾经她也这般想过,那个恼人的告密者不管为了什么,反正够贱。如果她躲不过,一定把整件事儿往姓邓的头上糊,说她才是目击者,所以被反咬一口欲借唐家人的手灭口……
反正他先咬她的,她挡不住就得咬他,他若没后招就一起倒霉吧。
可后来想想又泄气,她人微言轻啊,这说法既不见得能把人家拖下水,更不见得能让她自己上岸。还又得担心把姓邓的惹恼了,可能她死的更快些。
所以听到程向腾这么说,武梁更想知道到底怎么让姓邓的就范呢?啊其实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样护着脑袋不让帽子落自己头上呢?
若也只是让她出来指认对方一下什么的,那可没什么创意啊。
“你要怎么做?”武梁问。
程向腾道:“邓五你还记得吧?就上次被你吓尿那怂小子。回去后就被邓家老爷子扔西山大营里去了。这次我来安排善后,他邓三配合也好旁观也好,不给我出夭蛾子也就罢了,若他还憋着坏让你陷这泥水儿里出不来,我就让那邓五也摊上大事儿,让他邓三自己想辙将你摘出来交换。”
就是说邓隐宸栽脏给她,然后程向腾报他以陷害……都什么人哪,太不善良了。——八过为什么光想想都感觉好爽呢?
只是,这法子靠谱吗?
程向腾挂职都督府,一个五品指挥史,主要负责练兵之类的事。不过非备战期,这活儿其实就是个闲职,有的是人在那儿指挥着日常操练。没见这货翘班比吃饭还家常么。
人邓隐宸可是正三品啊,实权派,天子近臣,军系大佬,邓五在营中会没人罩着?
“可邓三不是大统领么,军营里他会没熟人么?”
程向腾冷哼一声,道:“他是禁卫军统领,西山大营他却伸不进手去。并且他也不敢伸手,犯大忌讳。不然这京城岂不是他一家的了。”
他说话时带着一种沉稳与从容,是那种成竹在胸的气定神闲。似乎那禁军统领,他还真没怎么看在眼里。那隐约的不自觉间流露出的不以为然的傲气,让武梁有微微的愣神儿。
从前吧,武梁总觉得他不过偶尔自恃身份扮酷装逼,但其实整体感觉还是很家常的,偶尔还是很温和甚至有些小软蛋的。
这会儿才记起,这位可是上过战场,见识过真正千军万马的人哪。那程家军,可是大汤最牛掰的一支军队了。这位爷在那里厮混过来,想必也是有些可傲的本钱的。
赶紧拍马屁,“早该想到,有二爷出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果然二爷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不过二爷是什么时候安排的?这几天这么忙,不见你得空啊。”
程向腾笑了笑,又傲娇上了,“谁还没几个能使的人啊。”
“噢,那个姓廖的,就是二爷能使的人吧?”武梁问。
程向腾也不否认,“你倒机灵,怎么看出来的?”
那么挺糙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压低了嗓门儿说话。还有就是,程向腾跟这帮人都称兄道弟的,当然和他也是,但他却不叫程向腾兄弟,只唤他“二爷”。
不是生疏,就是恭敬。
程向腾点头,“救过他一回。这次让营里几个兄弟也是来看看你,看看我们妩儿多好一姑娘,回头真有点儿什么事儿得用心护着。”
难怪他酒席上表现得对她百般宠护的样子。于是武梁少不得又矫情腻歪的表一回感谢。
程向腾挺感慨:“你看今儿这些人吧,毛六他们,都是有出身的。关系好归好,但背后都有个家族利益在那里,牵扯复杂,有时难免身不由已。倒是这些人,出身寒末,没家族支持却也没家族约束,对人反能死心塌地的。过命的交情那就能拿命来偿。”
他交待武梁别透了风出去,安排张家小姐那出儿,只一两个营里兄弟知道。
…
城南张家那小姐闺名张展仪,关于她的剧情是这样子的:当时春会上,唐端慎看到和认出武梁后,既然寻思的是“扒人衣服以折辱”之类的下流事儿,那眼神就也难免有些猥琐。
于是当时走在武梁身边的一个女子被那眼神伤到了。——当然这位就是张展仪小姐。
那人怎么回事,怎么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色迷迷的,太贱了吧?
春会么,本也不拘这个。年轻男女看对了眼你来我往几番眉目传情也是有的。偶尔有小青年儿过于情动,掩饰不住而流露出些古怪神色来那也难免。
但是!你一成了亲当了爹的人,你对人家黄花大姑娘也这般勾搭你不欠扁么。
这还不算,张家小姐还正来气呢,就见那唐二坏坏一笑,朝着她们这边就冲了过来。
春会上多的是陪着家里女眷过来的已婚男子,但人家大都规矩着,怕人误会还要时不时提一提自己的妻儿来,还有的人,比如象邓隐宸那样的,也陪着妹子去的,但人家把人送到不就躲得远远的去了吗。
可这位,这还专往她们女子中间扎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