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腾显然最能听懂,在旁边一脸揶揄,“夫人,你真是太贤惠了……”
武梁于是对小屁孩儿们说,看你们爹爹说了啊,这样相处,就显得我很贤惠,所以咱们就这么办吧。现在你们都回去吧,吃好喝好,晨昏定省不要,小小年纪多睡睡才能长得高啊。
他们退下了,武梁看着程向腾,“我是不是太生硬了?你也不拦着,也不怕我玩坏了他们几个。”
程向腾哈哈笑,“随便你玩,他们再坏也不会比从前坏。”
一开始就摆明立场,让他们认清眼前,别有幻想,也别害怕紧张,这样很好。
这么几个小人,她自然摆得平捋得顺引得正的,他从不担心这些。只是,有些该讲究的,她不在意,不计较,他就从旁补充就行了。回头就交待那几个奶娘,不准让孩子们对嫡母不够尊重没有礼貌。
除了当妈,还要当婶,大房的老三小四,很快又上门来了。
当初分家时,老夫人就让郑氏把女儿程婕留下,说女孩子早晚送出门,在侯府里长大,到底好听些,送出去也体面。当然,相应的她那份嫁妆也要留在侯府,不用将来再折腾了。
郑氏不同意。
武梁还想着,她走了两个儿子,剩下的老三进学呢,也就一月休沐两次在家。程向腾也说了,等他再年长些,就送进西山大营去。所以不论现在还是以后,能陪她的时间都很少,当然舍不得小女儿也不在身边。
谁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出府后,郑氏就把名下物业藏品什么的折现了不少,然后那天说充州她老父亲回去就病倒了,她要去探病,把儿子女儿都交待给了侯府。
结果却在路上遭了劫。程向腾打听才知道,原来郑老将军根本没有生病,郑氏也根本不是回西北,而是要像武梁从前那样去周游去呢。
第一站呢,是向东北。她说自己在西北多年,却只在西北,连东北什么样都没见过呢,得去看看。一路上潇洒招摇过了,不知怎的身携巨款的事就暴露了,被亡命徒盯上了。
也幸好是向东北,与西北近邻,大家也都算熟。出了事儿身边随从拼命奔驰求救,当地卫所也很卖程向腾面子,家眷遇险,十分卖力相救,最后人财俱安。
但人家救了人,自然是要表功的嘛,于是又是给程向腾来信儿,又是往充州送信儿。还指望着借侯爷家眷遇险这件事儿,向朝廷夸大其辞当地匪患,多得些朝廷剿匪供给。
这么一嚷嚷,郑氏曾被掠去贼窝的事儿,大家便都知道了。
郑氏很伤心,外面怎么是这样的?这些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反正她不去游历了,人去了西北,给老夫人来信一封,说出了这样的事儿,怕带累儿女名声,从此就在西北和老二程煦长住,不回京了。把老大老三老四的亲事,一股脑的托给了侯府。
不得不说,郑氏真是个神人哪。竟然丢下孩子,自己蹿了?也不怕她虐死他们?
就这样的情况下,程婕小姑娘还不肯省油呢。她先是和程熙时不时练练,结果女孩子到底不如男孩子拳脚上有力,惹不过,于是不理会程熙了。
而另一个程照,是个自己摔倒都要担心喘不喘得过气儿来的小弱鸡仔,她也不好动手动脚。
所以最后,她就锁定程嫣她们女生了。程嫣两姐妹加上唐家小姑娘,三姐妹共战程婕的事码每天都在发生。程婕撩拨得多,三个小姑娘吃亏得多,甚至被人家动手揍过。
武梁以前对程婕印象还不错,大约是因为她和程熙同岁吧,大那么月把而已。加上这小姑娘虽然敢喝酒,但其实还挺容易害羞的,没做过什么蛮赖的事。
不爱搭理她的原因,是武梁始终介意那次程熙摔马,这丫头也在场,不知道充当了什么角色。只是一直观察着,没发现她有什么太过份的举动。
但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对人家主人家这样,武梁真心没好气。但她也没管,对三个哭诉告状的小姑娘说,你们三个对一个,搞不定人家还有脸哭。人家强攻,你们不会智取?任由她们很是吃了好几次亏。
唐家小姑娘本来端着大家小姐范儿呢,被揍得也端不住了。来的时候她娘就交待过,有事儿别老想着往府里来信儿找她,只管找侯夫人去就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管,还落了嘲讽。
这是明着鼓动她们打回去么?这和她从前的生活感受完全不一个套路啊。小姑娘觉得很扭曲三观,又隐隐兴奋。
还有程嫣大小姐,从前也是刁蛮过的,后来出了事儿连惊带怕加上没了娘,压抑了性子。如今一来二去的,倒又被激发了些暴脾气来。
于是激起众怒的程婕小姑娘倒霉了。好好的站在假山上赏景,结果滑下来摔个狗吃屎,并且下面真的有粪便迎接,沾一身的恶臭。
程婕告到老夫人面前,说有人从下面推了她的脚,她才站不稳的。并且下面又有那些脏东西,显然有人故意陷害。可是程嫣等人一概有不在场证据,没成功追究到谁。并且这些事儿都是武梁在管了,老夫人让她给她二婶说去。
她找武梁,武梁说活该,等你给别人受的气,都让人还回来了,你再找你的公道吧。将来,等你学会了关照弟弟妹妹,把别人当一家人,你才有可能在这里,象自己人一样被对待。
程婕于是说被姐妹们欺负,是武梁暗中教唆助长的,告到程向腾处。程向腾说你竟然惹得你婶肯欺负你?快说说她怎么做的,我得照样再来一遍。
程婕瘪气了。
却也不服气,倒越作越勇起来。
之后尽找武梁的茬,武梁说话她不但不听,还跟她劲劲儿地拧,还在府里客人面前一副憋屈样,言语间尽是些好像被武梁虐过千百遍似的可怜幽怨。
武梁可恼又可笑。这姑娘闲极无聊,十分爱找存在感啊。行嘛,你要想表现得被欺负,以后老娘就专业欺负你去。
各种收拾,吓哭过好几回。没有真虐她,是看她还知道不去惹最弱的程照,也没耍过称得上阴险的手段,不过跟个叛逆少年似的,别扭着闹腾,求关注,求关爱之类的。
几个月,收拾得服服贴贴。叫她带着弟弟妹妹们赏雪,知道用学的那点儿功夫去帮扶着大家别摔了,知道哄程照别哭,背着他梅林里转悠。知道给弟弟妹妹们做帽子,尽管丑得什么似的。
之前武梁收拾程婕,每每程向腾也跟着收拾。不只对她,对其他晚辈或者下人都是。被武梁骂了的,到他这里,再骂一顿,被罚了的,再罚一回。不分青红皂白,就是那么简单粗暴。
武梁说你这不得了啊,万一我真造成冤假错案呢,你不帮着拨乱反正么?这是想培养我在府里一言堂的霸权主义作风么?
程向腾说没办法,谁让你一向手软,等你霸权了,我就省心了。
——日子就是这么个调调,武梁在府里,真的可以横着走了。
所以,心情一向也是好的。
直到给芦花送嫁那天。
武梁一遍遍地检查嫁妆,看有没有少了什么。她给芦花备的嫁妆,各色物件自以为很齐备,却总是担心万一少了什么,这丫头不肯开口跟她要,只会说够了够了太多了。
也是武梁替芦花选的女婿,为人是个踏实頋家的,也不知道两人以后能不能真的过得好,大晚上的对着嫁妆单子惆怅得什么似的。
程向腾便逗她,“心情这么糟?看来是送出去那么多东西给心疼的,真是个小守财奴啊。”又说,“来来来,爷给你补偿。”
说着让她闭眼睁眼,然后一个精美的匣子便在她手边了。
打开,九颗金刚石珠子闪闪发光,闪得武梁都有些恍神。
曾经,他有过十颗这样的珠子,她豁了命立了功,分给她的,也只有小半。
可是后来,陆陆续续的,那十颗全都给了她了。如今,其中一颗,已经辗转消失在当铺中了,程向腾曾认真去找过,却怎么也找不到下落。
这剩下的九颗,他全都收着,终于又转交给她了。
程向腾笑道:“给你,想卖想玩想扔,随便你了。不过,弄丢就没了,我可不会再给你捡回来了啊。”
武梁看着珠子不说话。当初,她发家致富,并不是白手起家,而是靠的这些珠子。所以说起来,她后来拥有的一切,真的都是侯爷大人赐与的呢。
程向腾又道:“真可惜,只有九颗了,本来想凑够十全十美的。”
十全十美么?武梁想,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十全十美吧。
象程向腾,人很好,可他也有过让人呕心的时候,也有不省心的亲戚,有需要费心的孩子,有这样那样的麻烦。
但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任他是谁,或者你自己,又能事事处处都让人满意满分吗?
能有九分,已经不易,已经足够。
室内春意正好,没功夫计较那一分,武梁收起盒子,轻轻道:“哪怕不十全十美,我也想和你天长地久。”才文艺完一句,马上傻大白粗的向男人勾手指,“过来,让我耍个流氓吧。”
男人笑出声来,却捏腔捏调道:“人家不要嘛……”
语未毕,已被扑倒。那个女流氓说:“这百十来斤就是你的,不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