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另外一个能成程向腾亲事上说道两句的,便是长嫂郑氏。好歹也算个长辈嘛,按之前的画风,甩一筐刻薄尖锐的话出来,应该很顺口。
但这一次,程向腾显然不想再听她指手划脚的罗索,商讨婚事流程,当天各司其职什么的家庭会议上,连老三两口都咨询过意见,老三媳妇都指派了任务,独对这位郑氏,不理不睬。
难得的是,郑氏竟然也相当的安静,没有对此失礼多说一个字。
反倒替程向腾圆场,说自己寡居之人,正该在喜庆场合退避。
程向腾没听见似的,不接话不搭腔,“一家子兄弟,嫂子说哪儿的话”这样的顺嘴客套都没有,就一副没她这人的架式。
那天从河里捞起武梁,程向腾用自己的披风把她裹巴裹巴抱上了马车。那边邓隐宸的人也将邓隐宸就地检查简单包扎迅速带走,各有团队照应,并没一起回城。
结果回来的路上,他们这边再次遇到了突袭。对方二十人,黑衣遮面,来势汹汹。
那时武梁晕着,急等救治。于是程向腾手不留情,一番厮缠恶斗,尸横遍地,对方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人死了,不代表程向腾查不清楚他们的来路。
——老二程煦,一直在等郑老将军的回信,当然也一直关注着程向腾他们的行迹。忽见武梁出城去,然后程向腾也万般急切地往外跑,瞬间便觉得出事儿了,有戏了,机不可失了,可以黄雀在后了。
于是当机立断人马出动抄人后路,只可惜程向腾虽然是匆忙中的安排,也并非那么不堪一击。而他自以为是的狙击,又并不那么周密和高能。
人全折那儿了,程煦也是害怕的。但程向腾一直没动静,他慢慢又没那么紧张了。现在吧,一半担心,一半侥幸。
敢出来混的,都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旁人拍马莫及,反正程煦就更愿意相信,他压根没有暴露。
再想想反正就算被指控,也是个死无对证,到时只要咬死了不认就行,还可以顺便喊冤被栽赃陷害。
只是程向腾不声不响的没个说法,又实在让人拿不准他做何打算。是不是先求个太平,等亲事过后再放大招追究?
忐忑着观望着,反倒诡异的一片太平。
…
武梁的婚礼,她觉得热闹无比。
村的镇的,做生意的跑江湖的,她这边的亲朋,真是纷杂非常。并且人数之多,实在太出她的意外。所以她听到芦花他们一趟趟的给她报告着,还抽空疑惑了下,自己有认识那么些人吗?这个这个和那个,他们都谁呀?
好在她是新娘嘛,并不需要去亲自接待。人家说举手不打笑脸人呢,当然更不打送礼人了。来了就入席,吃好喝好吧。
比较窝心的是,程向腾带来了这具身体的亲爹娘一家。这家人被保护得很好,也改造得很好,行止已经有些样子。
那家的兄长和侄儿,一起在外读书,从此要做读书人了。
亲情就再说吧,只要他们不整妖蛾子,以后就继续养着他们吧,反正程向腾也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了。
但送嫁的当然还是姜十一。就算那是亲爹娘,卖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是回收不了的。
还有燕南越,也在送嫁的队伍,以兄弟的身份。
程向腾说,燕南越已经有功名在身,姜十一知道长进前途可期,还有她的亲兄长和侄儿,这些她的娘家人,将来也可以是种力量和依傍。
最好笑的是程熙,忙得很,又是要送嫁,又是要迎亲。全程陪同参与,从那边门儿到这边门儿。合不合规矩呢?程熙才不管,他说了,他既是娘家人也是婆家人,反正是他娘的人。
也比较难找出这种重嫁前“夫”的先例来比照,所以程熙到底算哪头,也没人跟他计较了。
总之高兴就好。
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既多又排场,没有空空放匹锻子就可以充数的箱子,个个实打实的真假。
打头一抬,太后的赏赐,宫中的物什,倍儿有面子。
后面的那许多,说实话她就收罗预备了点儿表面上的物件。象妆台盆架什么的,有些是自己画了图,让匠人按着自己样式打造的。
其他的她的财产,更多的是银票上的数字,商铺房契上的名字等。真正有年头的好物件,她并没有,也觉得没有必要淘腾来,那都是程向腾预备的。
当初武梁看着那长长的物品名单都有吓到,好些东西连名字念起来都佶屈聱牙的,更不知道是何物有何用,就为了摆着好看?
还有,这位先森怎么能有那么多私货啊。
程向腾笑,你当将士们冲锋打仗一座座城池的辗过去,当真白玩不会留些好东西下来啊?
这个,当然以前就知道,只是不知道有那么多而已。
被哼了:不成为我的人,谁会让你知道那么多?
所以说,商人很赚钱么?有脑子的商人就赚钱么?错!!最赚钱的是那些直接用抢的强盗。尤其他们这种貌似正义的合法的劫匪盗贼。
嫁妆单上的一纸列表,加上官衙的一枚印章,从此这些财产就明面化合理化了。
那天,武梁已经觉得极尽繁累,但程向腾却小有遗憾,说他们的婚礼不够隆重。因此时间太紧,的确许多的亲朋都来不及赶到。
不过没关系,程向腾说,等着瞧吧,该送的礼都跑不掉。
武梁也说,这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今天,我成为你的新娘了。
这话显然开启了聊天的另一种版本。
程向腾眯着眼睛说,知道自己是新娘,所以也知道新郎会做些什么吧?
来吧,我会满足你……
第207章 。搬山
婚后三日,武梁也意思意思按照习俗“回门”去了,晚上程向腾歇在书房里。
这天入夜,本该远在充州的郑老将军,忽然快马加鞭从西北赶来,求见程侯爷。
程向腾已然睡下,外间守夜的小厮不敢殆慢,忙入内唤醒了他。
程向腾听闻是郑将军,毫不犹豫:不见。
老将军不远千里赶来京城,又这么漏夜前来,必然是有要事,竟然不见?连小厮都稍愣了愣。
外间郑老将军听到回话,呆立半晌,撩袍跪倒,口呼:“属下郑某,前来向侯爷赔罪,求侯爷一见。”
小厮只好再次通传。
程向腾恼了,骂小厮拢人清梦没有规矩,让他滚出去。
小厮明白了,侯爷显然对郑老将军所为何事心知肚明,有意为难。
于是再无旁的话,一句请回,外奉送一句不得喧哗给老郑同志。然后关了院门,再不理会。
郑老将军门外枯跪良久,暗自心惊,最后终没多言,起身往大房院里去了。
武梁曾经感慨过,说郑氏“有个好爹就是任性啊”——这话一点儿不错,郑氏敢闹腾的根源,极大程度上来说,就在于郑老将军的态度。
郑氏母子在京城的行事,郑老将军绝不会不知情。程向腾相信他并没有参与,但他至少是放任和纵容,甚至不动声色的支持。要不然,如何会一队队的人马拨给他们呢。
定北侯家,难道会缺家丁护卫不成?再说派那么多人预备做什么呢,京城里,甚至大汤天下,有几个眼瞎心盲敢有事无非的,招惹定北侯家的少爷呢。
这些人马,说白了不是对付外人的,就是给他们大房孤儿寡母立腰气壮胆色,跟自家二叔较劲用的才对吧?
郑老将军在家事上不信行程向腾,对世子之位有期待,却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份,不好直白说出口,因此任由他们妇孺小儿张牙舞爪地叫破。
然后程向腾无奈也好,愧疚也好,怜惜孤弱也好,反正最后能帮他们达成心愿,那就是好事儿。
但他显然忘了,手有利器,易生杀心。别说是妇孺,就是有个颇有见识的大男人,当手握大队人马,又无有效监管,办事儿都难免掌握不好分寸。大房母子的心思,就这样有恃无恐的一天天膨胀,终于生出谋害长辈之心。
程向腾有时想想,真心觉得可笑。他还想着拿子女亲事拿捏人家呢,人家想的却是手起刀落一了百了,根本思想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好吗。
对于郑老将军的这种无原则的人力支持,程向腾一直很不满意。就是他的这种看似爱护的行为,助长了野心,滋生了邪念。
只是郑老将军是程家军的主力,从前跟随着程老侯爷,后来跟着程向腾大哥,到现在是他,说起来,辅佐他们三代侯爷了。
如今垂垂老矣,宠纵些孙辈,虽然过当,但程向腾相信他骨子里的忠义仍在,也一直不忍心拿他作伐的。
可是这次,他真的怒了。
上次程熙问计的信件,程向腾发还时故意留了破绽,他就是为了让郑老将军知晓的。
那是程向腾给他的警告,他在等他的表现。
聪明人对话,不需要说太多,他相信郑老将军能明白。
但是郑老将军让他很失望。
——当初郑老将军接到信,的确吓了大大的一跳。
满纸荒诞,不忠不孝,大罪过!
那些都不说,只说成事的可能性:动程向腾是那么容易的吗?
他郑将军的人马在西北,而程向腾的追随者,很多回了京,京城是他们的势力范围。程煦靠着那点子人马,就想将侯爷拿下,找死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