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这么一提,果然,唐家老大唐端谨,就立时问到了武梁面前。唐家防着的人,程烈是一个,自然程熙是另一个。
并且之后礼部有熟人私下告诉他,唐家也打点好了,如果礼部收到此类折子,肯定是要通知到他们唐家的。
礼部人多,各种关系错纵复杂,你有你的熟人我有我的朋友,没有哪家能一统天下。
并且请立世子,这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儿。就算折子递上去,圣上立时批了还是置于案头不理,也是未知呢。
那时圣上正在推行一项新政,急于争取世家们的支持,本来提立爵也不是什么好时机。
但那边大嫂催着,这边程向腾也不愿意程熙被人盯着防着,没吃羊肉倒白白沾身骚,也想快点儿把这事儿定下来算了。
于是很快就私下把欲立程烈为世子的话递到了圣前,先探探口风。
结果圣上明白对他说,程烈寸功未立,强授不妥。
郑氏母子得了信儿,气恨是少不了的,程烈是没立功,但程家军立的功还少吗?如今都不作数了吗?当初说好的让程家军相助程向腾,相助十二皇子,他们都做到了呀,现在又求程烈立功?
程烈若自己功高无比,可以凭军功获封得爵,还会念着这什么侯爷世子之位么?
但再抱怨也没法,要不你领程家军打回来,让圣上改口啊。
郑氏母子还只能按着上意走,想法立功去。于是便合家回京,瞄着西南的战事去了。
对于武将来说,不就是这样么,哪里有战事,哪里才有机会。
程向腾劝不住,只好安排程烈去了。
可是,仗都打完了,他的军粮还没征上来呢。军功?呵呵。
这幸好是西南军并不真正缺粮,否则这误了军机大事,够程烈,够他们整个程家喝一壶的了。
…
程向腾也很无奈,也有很多抱怨忧闷无从言说。
武梁一行人悠哉回京,又是远在城门外,就遇到了这位爷。
身边有这么多人家的人,程向腾知道她的行迹毫不稀奇。
这一次毕竟尚在孝期,程向腾倒没有胡来,他看着武梁那比从前显出些微黑瘦的脸,倒赞叹了一句,“你说你要赚多多的钱,如今这算做到了吧?恭喜你心愿达成。”
武梁呵呵,就问起熙哥儿。
“熙哥儿早就无碍了,你别担心。”程向腾说。
那天程熙他们出行,护卫小厮,跟着的人挺多。但山路太窄,仅容两马并行,四人的随从便都跟在后面。
不知不觉中,程熙跑在了最前面。后面跟着程煦他们兄妹三人,再然后是三人的护卫随从,程熙的随从被隔在了后头。
然后忽然间,前面程熙的马忽然马失后蹄,单侧胯一塌,直接趴到了地上。
程熙的骑射未必有那三兄弟娴熟,但也还不错,纵使马扬蹄纵立,一般也休想将他蹶下去。但马趴卧下去,他就必须要脱蹬下马,否则就会被压着腿了。
他下马后的动作是抱头翻滚,远离马身。
可问题就是道窄,马一边趴下,另外一边能容他翻滚的位置就很有限,后面马又跟得紧,于是就被程煦的马被踩着了。
因为他抱着头,所以别处倒没伤着,就是上臂接近腋下的软肉,被踩青肿了。
“如今如何了,影不影响拉弓射箭?”
“如今好得很,青肿早就褪下了,臂膀也能使上力。”程向腾道,然后他笑了一下,摸了摸武梁的脸。他当时最紧张的也是这个,没想到妩儿连这也跟他想到一处了。
程熙这件事儿,就是当时他和他的护卫这间,被那么一头一尾完全隔开,未免太过巧合,让程向腾心生疑窦。
他后来问过程熙的护卫们,他们说前面围得太严,他们既过不去,也完全看不清前面情形。
后来是护卫们急了,提气纵身踩着前面人头冲过去的。当时围着程熙的正是程煦他们三兄妹,被护卫踩了,还生气打人来着。
后来检查马匹,也没发现异常,应该没有被喂什么奇怪的东西。并且后腿处也没受伤出血淤青等情况,反正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但是,用洛音苑大管家季光的话说,就算后腿上有些什么,只怕也被人及时处理干净了。
所以程向腾甚至细查有没有针孔,但是查不出来。——不是他们最好,如果是,真是没法做兄弟了。
就算如此,程向腾也重罚了侄子,以防万一。
他这么做,也是一种表态。强硬表示谁要打我儿子主意,咱就不讲情面不讲客气,该谁负责谁就得负责。
另一个原因就是,虽然没有理由没有证据,但同样的大房在场那几个,也排除不了嫌疑。他将他们禁足两个月,是让他们反思,也是隔离,不管是不是他们,这两个月中他们都没机会再出来做怪了。
两个月后,程烈肯定早就回来了,他这里正式上折请封,程烈名份定了,程熙碍不着谁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麻烦了。
至于他们以后会不会欺负程熙,程向腾说,我怎么着也有几十年好活,熙哥儿要过这么久以后,等别人做了侯爷时候,他自己还立不住身,那就不能怪别人欺负他,只能怪他自己无能。
这个武梁倒也赞同。父母终究护不了孩子一辈子,长本事长能耐才是根本。
这件事儿之后,程向腾把自已的护卫分了一队给程熙,甚至还有两个暗卫,紧跟着程熙不离身,只等着一切尘埃落定。
——所以说,武梁回不回京有什么用,他老子自己除了严防死守,还没什么好招呢。难道怀疑人家,就跳过去将人家卡察了去?
程向腾这样的人,肯这么重罚那两个孩子,自然也是有些累积下来的心病的。要不然以他的个性,纵使心里再起疑,没凭没据的事儿,也不可能当真动干戈起来。
首先当然还是因为爵位的事。
世子之位,不是程向腾不肯还,甚至不是圣上不肯立程烈为世子,而是郑氏他们不配合。
说来说去,还是程家军的事儿。
从前珍妃他们指望程家军时候,自然一切好说。但如今人家儿子上位了,你还握着程家军不放,那不成了人家的心头患了么。
宫里的意思还是相当温和的,并不是说现在就怀疑程家军能左右些什么,或者现在就做出不利于当政的事。
只是说北辰已无患可生,充州不宜储兵太多。要消减西北兵力,并且将西北军,或者说就是想将程家军,打散整编一番。
但之前圣上往西北派去了一位亲近的臣子左赞,钦命他插手充州军务,结果左赞跛着脚回来了。
说是他不懂地方风俗,私下里言语失了分寸,侮辱了一位当地兵士心中的雪神,与兵士干架的结果。
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的情况,表面文章做为越完美,越让人不放心。
都这样了,你还想请立世子,圣上没捏个名目降旨怪罪,就已经是给了好大的脸面了。
实际上程家军如今真的已经意义不大了。为啥,程向腾当初从京城西山大营带过去一批人,他真正重用的,最后立军功最多,升迁很快的,也是那批人,当然包括他自己的随扈人员。
如今他回京,这些人跟着他回京,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啥都不耽误。
而程家军里,真正顶梁的,还是象程大夫人郑氏他爹那一辈儿的。他们是真正的铁血老兵,是军中砥柱,但老兵也已经太老了,他们绝对撑不到下次再上战场了吧?
而象郑氏兄长这一辈儿的,和她男人程向骥差不多,都是守成的一代军人,没有经过什么铁血的磨励。
当初跟着程向腾倒也打仗了,还打了挺久的,但是他们这些兵二代想成为程家军的核心和主力,还远远没有那能量。
程向腾觉得,圣上所以没那么急怒的要削程家军,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儿。还有一点儿就是,怕人说他忘恩负义,当初程向腾带兵回京,表面上大家说的是西北军,内心里谁不知道那是程家军?
如今屁股刚坐稳,就要削人家了?不让功臣寒心么?
程大夫人就是因着这一点儿,死死抓着程家军不放。她如今男人没了,她不知道能相信谁指望谁,她就指望着程家军,她觉得程家军是她最得力的依靠。
父亲虽余威犹存,但到底老了,能不能撑到下次再起纷争打一大仗不知道,但能撑到让他们小辈获得些该得的利益,还是没问题的。
——程向腾算是没法,他自己回京后都交了兵权,按圣上的意思走呢,但郑氏以及郑老将军,却怎么也说不听。以后北部无战事,你抓着程家军做什么,白白引得圣上起了戒心就好?
当然程向腾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他做为程家军的前领导者,他也不好明着提说我支持解散程家军,他只能把圣上的意图细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
但是无用。圣上派人过去,被用了这么强硬的态度给还回来了。
这些是明面上的,其实还好说,说到底程家军那里他已经交权,这其实也不关他本人什么事。但请立世子之事就麻烦了。
世子立不下来,郑氏转头就又催逼程向腾。听说圣上嫌弃程烈没有军功傍身,立马让程向腾给程烈安排入西南军营,那里战事起,立功正是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