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象大唐氏,有唐世子夫人手头的体已私物,一辈子的淘办积攒,有个好东西不足为奇。她可是连亲娘都没嫁妆的。
所以最好的说辞,当然就是算到男人头上,说是侯爷送的了。
小夫妻间关系好了,你的就是我的,送多贵重的物件都合适,正好显得他们夫妻情深嘛,也正让可能让那些女人们眼红一番。
并且非常切合今天的主题。想看老娘笑话儿?闭嘴吧,自己看看老娘有没有被男人冷落嫌弃。
再说有好东西说是男人送的,既能取悦男人又能让男人愧疚,表达着女人娇嗔的诉求:看看你嘛,都不知道送人家个好东西……
没准男人还能一个高兴一个不好意思,补她一万多两银子算他买的。——这个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吧。
一举数得,怎么想都划算。
至于唐世子夫人什么感受,小唐氏才不管她。自己女儿死那么久了,难道连男人送个物件,都还要看她脸色不成。
于是这凤钗,小唐氏就这么对外宣称是程向腾送她的了。
客人好多噢,宴席好热闹噢,惹人羡艳的感觉不要太美噢。
小唐氏四处敬酒,也被回敬,整个人很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
小唐氏那美妙的感觉,在尚妈妈进来,对着她一番耳语后,嘎然而止。
尚妈妈悄声道:“夫人,门房那里来了个小伙计,风行珠宝店的,说夫人尚欠着他们九千九百两银子,要夫人给他们结帐呢。”
啥?
小唐氏身子晃了晃。
小唐氏敢大张旗鼓把凤钗带出来,她也是打听过的。
她从在风行珠宝店买了人家的便宜货开始,就着人留意着他们。结果一切顺顺当当,人家当天就收拾干净,将所剩无几的货物都打了包,第二天一早就出城而去了。
听说那掌柜老家在大东北,离京城千山万水的,此番匆匆而去,且回不来京呢。
万一真的回来了,那天她在珠宝店逗留时间很短,也没表露身份,那店里的掌柜和伙计看着就眼拙又土鳖,能知道她是谁?
就算万一找到她了,也不是她的错,你们自己弄错的,不关她事呀。到时候她戴也戴过了,风头也出尽了,或退货或补银子随便,既能了事儿还能落得美名。——你看知道你们弄错了,咱就不沾你们这么大的便宜,够好心是不是?
小唐氏盘算着,退货也就罢了,如果是补银子,还尽可以他方的失误为由,好好的让他们打个折扣去。
可谁知道人家竟然这么快去而复返,还准确无误瞄准了她过来要帐?
她本来不算理亏的,若她一直蒙在鼓里不知情的话。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她刚刚明明已经清清楚楚告诉别人,人家那货值一万多两银子,你再说你一百两买的?
不是偷的不是抢的不是骗的不是恃身份权势强取豪夺的,是你正正道道买的?不说宾客了,你自己信吗?
小唐氏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尚妈妈是小唐氏如今硕果仅存的几个得力干将之一,这种事儿上亲自来传,就是想取巧立功的。见小唐氏恍神,忙手上使力将人扶紧了,悄声劝道:“夫人别慌,这无凭无据的,咱有什么怕的?夫人尽管不承认便是。”
尚妈妈的意思,咱只管说已经付足了银子,那小伙计私吞也好,记错帐或丢失也好,只不与咱们相干。
要撕闹起来,堂堂侯府还怕他一介小刁民不成?
但小唐氏却只觉得心里慌得很。
明明他们自己的失误,却找了这么个高朋满座的时候上门,就是不怕闹不怕理论的吧。
闹腾起来虽然未必会输,但别人会怎么看她?她还有什么脸?
小唐氏一下子只觉得周围的宾客都在看着她似的,脸上燥得发烫。
尚妈妈见小唐氏不说话,只一脸心虚的偷瞟旁边的宾客,忙又悄声道:“夫人莫急,那小伙计是悄悄的来的,门房上是那个叫石大头的接待的。那石大头是个懂事儿的,没有惊动旁人,只悄悄往咱们院子里传了话。”
也就是说,现在并没有闹开,处理好了咱还来得及转圜。
小唐氏这才反应过来,无论如何,不能让人再在门房那里多呆了呀。那里人来人往最不是个个谨慎的地方,万一被别人看到,万一那小伙计等下叫嚷起来,那如何是好。
“那快将人领进来,找个僻静屋子。”小唐氏道,她去会会那小伙计,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再说。
小伙计见到小唐氏,盯着她头上那明晃晃的物什直接就哭。
夫人哪,小的这些日子找这东西都快找疯了。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呀,小的身家性命全押上,也不够赔的呀。夫人你快补款吧。
尚妈妈在旁边喝道:“你个小小伙计胆子不小,无凭无据的竟然来讹人?咱们夫人明明付过银子买下的,倒第一次听说别人买下的东西还要再补银子回去的!我看你就是嫌活够了!”
小伙计苦笑,夫人你们就别搞笑了,还要什么凭据?你头上凤钗就是凭证啊。
这凤钗上的每个物料,都有出处来路,最后落在何人手里,都有据可查。还有那做工,出自哪位师傅之手,那师傅这样的物件什么时候做的,用时多久,最后为何人所得,也都可查。
还有它值多少两银子,物料加做工一算,也就清楚了。
总之它最后是我们掌柜的东西,完全可以查到根据。
至于夫人有无付过帐,也有迹可查吧?这么大笔的银子,若付了,不会是现银吧,现银那得装多少箱啊。
那是用的哪家的多大面额的银票呢?两百两以上的银票,钱庄都有登记过票号的。若夫人是直接拿现银跟钱庄置换的银票,那票号肯定清楚明白。若夫人是从别人处得的馈赠,那这人是谁,他的银票又可否有登记过?也或者是夫人同旁人交易所得,那何时何地买卖何物,这些也该可查可证才是。
若是用的小额银票支付,那一万两得厚厚的一叠呢,不管何时何地何人带着银票来的,都能从形迹看出不同吧。一路有遇见人吧,中间怎么个过程来去呢,咱们查一查嘛。
小伙计口齿伶俐,竟是说得小唐氏主仆无言以对。
既然人家头头是道,小唐氏又舍不得补款,当然她还可以退货的。
只可惜退货也不能现在就退啊,在众人面前那么显摆了一阵,如今宾客未退你首饰就先褪了去,怎么给人说起?
怕弄脏弄坏?不要小气死噢,舍不得戴你买来做什么?碰坏撞坏了?噢一万多两是买了个什么垃圾啊,还敢戴出来兴摆?不小心弄丢了?来来来大家帮你一起找噢,咱们这些人是来贺寿的,可不是来当贼的,咱背不起这名声丢不起这人哪……
不管哪种说法,都不能自圆其说,都跑不了会被人笑死。
谁让席上有几个可恶的贱人,总爱跟她做对挑她的错呢。
小唐氏一时也没有周全的主意,想着既然现在谈不下去,她也没必要在这里多呆了。
刚才她席上脸色大变,已经有客人对她眼神探究了。若她再长时间不回去,只怕没个合理的解释也说不通。
所以小唐氏决定拖。
她还是先回席上去,把今儿唬弄过去再说。
至于这小伙计,就先关在这里,晚些时候再来处置就好。
于是小唐氏对小伙计说,让他稍安勿燥,自己今儿忙得没法,等送走了宾客,得了空再来和他细细说。
小伙计貌似都笑了。
多有意思啊,不是捡着今儿人多,他会今儿来吗?还等你有空再细说?
你有空的时候咱没空啊,这次是真的做好了准备要跑路啊,这里收了银子,等下他就蹿哪。
小伙计哪里肯放人,气冲冲从身上掏出那只仿品,说夫人既然不肯补银子,那就赶快换上这支吧,咱们那好东西,凭啥给你白戴呢。
夫人能有多忙,有功夫说着许多的话,竟连换支钗的功夫都木有不成?
他拦在门口死活不放人,让小唐氏恼羞成怒,便也不跟他罗索,让人将他往屋里一推,这边她抽身就往外走。
这边小唐氏要撤退,那边精壮婆子过来好几个,有人去关窗有人要去关门,那小伙计见势不妙,忙叫起来,“夫人呐,我不能在这儿久待啊,我们掌柜的还立等着我回话呢。掌柜的若没见我回去,怕是要到府衙击鼓去呢。”
小唐氏脚步就一顿。
可不是,人家店里还有旁人呢。
不过小伙计被那么一吓,倒也乖巧了,不用小唐氏多说什么,自己就忙道:“既然夫人今儿个没空,那就是我来得不巧了,我这就回去给掌柜的说去。不过夫人你哪天有空?可得说准了信儿不能再推脱啊。不然就明日行不行?”
这话听着,就顺耳多了。那就明天好了。
小唐氏主仆便对着小伙计一顿的威胁,让他回去好生安抚掌柜的,还有他自己,若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传出什么对府里不好的说法去,若得侯爷和国公爷发脾气,尔等小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伙计表示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咱这么久都等了,哪里等不到明天去?
小唐氏到底不放心,又让人一路将小伙计送出了府去,这才回了席上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