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见状,便轻轻地偎了过去,在程向腾身上轻轻的蹭,意味明显。
程向腾看看她,天本来就热,一会儿一身汗,两个人皮肤挨着的地方更是粘达达的不舒坦。
“……你身子也没好,好生歇着吧。”程向腾轻声道。男人神思转到了别处,身下小兄弟早就自动懈了劲儿。
唐氏滞了滞,然后含羞带臊地哼哝道:“妾身知道爷赶了这么些天路定是乏了,可是,妾身,葵水刚过……”
时下的女人,大多以为葵水前后容易怀上身子。
程向腾当然明白唐氏这话什么意思。
可成亲以来,他多歇在正房,且日日耕耘不敢懈怠,怎么就光播种不长苗呢。
宫中御医,坐堂大夫,走方郎中,有点名望的都请来看过。都说唐氏身子没问题,只是气血弱些,要顺气不要郁结,好好将养也就是了。
但府里一向没人逆着唐氏行事,再加上各种珍贵药材没断过的养啊补啊,就是补不到肚子上,真是让人有气无处泄。
没有子嗣,唐氏自然也着急。成亲两年多还没动静,唐氏就让姨娘们停了药,可时至今日,除了洛音苑那位,还是颗粒无收。
现在他们终于要有孩子了,却不是她生的。唐氏心里百味杂陈,有多少高兴,就有多少苦涩。
所以如今,羞涩矜持啥的是顾不得了。不但她葵水刚过容易受孕,两人还都是久旷之身,体内精元正盛。没准就在今夕,能一击得中呢。
那边正忙着生孩子呢,程向腾根本没有心思。不过他没说什么,只默默吐口气,提了提精气神儿,便翻身压上。
衣襟都没扒扯开,远远就听见院门口又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程向腾就又翻身下去了。
等唐氏也听到外间的声响,心头便很是不悦。
扰人好事太缺德了,这一次两次被打断的,二爷那点儿存粮可别随便浪费了才好。
再者洛音苑那边,一样样都安排好的,还这般一趟趟来回?品绣在那儿守着,挺能干的人怎么变得这么不挡事儿了?
她干脆一翻身下床出了门。
还是那个传事婆子,刚才挨了数落,这次学乖了,轻抬脚低落步的,见唐氏出来,压着嗓子叫二奶奶。
还是洛音苑那边来传信儿,说小主子是脚踩莲花生,如今一只小脚已经露头了。只是妩姑娘似乎有些脱力,看样子恐怕还得费些时辰。
唐氏越发不耐,生得不顺就请剪刀,这都吩咐得真真儿的,还用来回她?
婆子于是颤颤地又去了。
等唐氏歇下再蹭过来,程向腾这下半分心思也没有了。他长年习武之人,听力本就不同寻常,况且这时正注意着动静,所以外面那尽力压着嗓门儿的话音儿他也听了个清楚。
虽是男人家不甚懂,也知道所谓脚踩莲花生不过是说法好听,生孩子先把脚生出来,也就是逆生难产。
还有唐氏那句:请剪刀。
做为武将,大刀向敌人砍去他不怕,可对着活生生的女子拿剪刀生剪身体这种事儿,听着总让人觉得血腥得很阴暗可怖。
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正难产呢,阻止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程向腾心里有点儿乱,便含糊对唐氏道:“歇着吧,我明儿还宿这屋。”
这就是约战明天了。
自己主动而男人不要,唐氏心里有些失落。不过略一算,按日子明儿是该歇秦姨娘那儿的最后一天了。照这么的,那边就会被略过了。
她心里不由又小轻快起来。
第2章。生。死
程侯府的西北角,那个叫洛音苑的小偏院里,便是生娃的现场。
屋子正中央,临时用木板儿搭起来的产床上,一个小女人正皱眉攒劲全力以赴拼命地挤呢。
“吸气——使劲儿!吸气——使劲儿!!吸气——使劲儿!!!”
马婆子五十多岁,是个地道的城郊妇人,一张标准的那种黑里透红粗糙带褶农妇脸,在郊区接生界那还是大有名望的。不但是个熟练技术工,还是个资深的呢,以下手快准稳著称,人送雅号马一剪。
能受聘于这堂堂侯府,既是机缘,也是实力。
此时她正蹲在产妇的两腿之间,不错眼的看着那平时万不能看的地界儿,手上倒没动作,嘴巴不住声的喊着号子给孕妇鼓劲儿。
那声音叫的铿锵有力,节奏分明,一腔一调很能激励人心。话说如果是她在生孩子,没准能生出位踢着正步而出的娃娃来吧。
可除了马婆子一个人还热情依旧外,产房里其他人,都情绪有些低迷。
因为千呼万唤的那位,果然是踢着正步来的。
——从出生伊始就告诉我们,做人还是不要太有个性。宁可站着生也不倒着那什么的,这事儿它不讨好,甚至不得了。
产床上铺着薄薄的一层被褥,被褥上的小妇人样貌很美。此时她满脸是汗,细眉紧锁,双目茫然迷蒙的看着前方虚空,嘴里紧紧咬着一方帕子。
因为痛疼而面容凄楚,加上身形削瘦得厉害,面色苍白得可怕,看上去气息微微,怯弱可怜得厉害。
可是这时候,没有人会去怜香惜玉,相反她很让人着急。——马婆子依然保持着高涨的情绪叫喊不已,可她给出的反应却实在微弱。
吴新有家的,就是品绣,是个容长脸儿的年轻媳妇儿。她原是二奶奶唐氏的贴身丫头之一,配了人生了娃了,对产房事宜略懂,被二奶奶指派来做产房负责人。
她跟着熬了这么久,已经打了不知第几个哈欠了,见床上产妇精神儿头不够,早已有些不耐起来。
“这样下去不成吧?”她意有所指的问。
马婆子没领会主家代表人物的话,闻言便顺口安抚道:“别慌,这还远没到险难时候,看接下来如何吧。”
接生婆么,自然也是助产的。若另一脚一直出不来,就得把这只脚再推进去,然后寻摸到另一只脚的位置,先在妇人腹中捋顺了,用手把两只脚一齐拉出来……
只是外人下手去帮,这小娘子怕是有些罪受了。
吴新有家的见马婆子这般说,心中暗恼。
二奶奶给她交待的清清的,要小的不要大的,可却没有给这产婆做交待。只说人家一介农妇,到时候肯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她现场安排支使就行了。
可谁知道这临了,一向对洛音苑不闻不问的老夫人却派了身边的金妈妈并几个婆子来帮手。于是她明明白白的话便有些交待不出口。
外间传信儿的婆子进来,悄悄给吴新有家的回道:“二奶奶说了,生得不顺就请剪刀,叫你利落点儿处理。”
那婆子学着二奶奶的语气说话,吴新有家的便听明白了,二奶奶是在责怪她拖沓。
她转头,口气带着几分严厉道:“羊水破了这有一会儿了,若折腾得久了,胎儿有个万一谁担当?”
没人敢接腔。这满屋的人,谁又担当得起?
可羊水破了有一会儿了不假,但淋淋拉拉流出的不多。引起胎儿窒息什么的,且还早着呢。
别说马婆子明白,被支派来帮手的婆子,自然也是懂的。只是被吴新有家的拿话噎住了罢了。
吴新有家的见大家都没话说,便对马婆子道:“请剪刀吧。”
屋里静了静。
大家都知道保小的是肯定的,实在不行请剪刀也是肯定的。只是现在还没到“实在不行”的地步吧。
并且这屋里根本就不曾备下止血的缝扎的等药材物什,就这么要剪人?
几位妈妈眼神闪烁,朝金妈妈瞧去。
老夫人交待她们来帮手接生,说怕年轻媳妇儿知事儿少,有该决断的地方不肯听接生婆子的,反而外行指导内行误了事儿。
可老夫人的重点是程家子嗣安全,至于旁的,并没多说。
连老夫人都一向注意着不掠二奶奶峰芒,她们这些下人,又哪里会去为个不相干的人去招惹二奶奶生气。
金妈妈寻思着,微微低了头,只管去瞧小婴儿那半条细腿儿,仿若没听到吴新有家的说话似的。
吴新有家的见荣慈堂来的几位都不说话,心里就松了口气,又有些小得意,到底这家是二奶奶当的,便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也得退避。
只要她们不拿着老太太的名义上赶着护着,她自会把事儿办得利利落落让奶奶满意的。
床上的产妇虽然疲累,耳朵却还好使,听到要下剪,不由吓得直打哆索,眼里两行清泪默默流下,然后便又开始下死劲儿的憋气用力。
然后很快的,马婆子惊喜的叫道:“出来了,出来了……另一只脚出来了。”
大伙儿一阵燥动,里里外外都凑过来看一眼情形。
——不是生出来了,是另一只脚出来了。
大家被马婆子叫声激起的一点儿兴头很快又消散了。
一撇一捺两只小腿虽然有了,可这才出来一小截儿啊,离个完整的“人”字儿还远着呢。后面不知还得用多久功夫呢,接着熬吧。
但马婆子是着实兴奋。这种先出脚的生产中,最怕就是大开胯双脚不并,容易卡死了。如今一双腿生出来了,基本就算最大的坎已经过了。剩下肩和头的部分,相对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