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宫里有些消息传出来,说是十二皇子那生母似乎染了什么严重的症侯,人快不行了的时候,强挣着一口气儿大哭大叫说是皇后娘娘害她,说自己已经活不成了,但求皇上千万妥当安置小皇子,莫让十二皇子也遭了谁的毒手……
这么闹了一场,虽然最后她自己死得快些,但皇后娘娘和人生母有这罅隙,再不适合养十二皇子倒是肯定的了。
然后这抚育小皇子的差使就会落到皇贵妃娘娘的身上吧?这宫女竟是早早埋下的死士?
送熙哥儿出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如今两人随着靠着窗前的小案站着,男人揽着女人,挺自在的画面,说着挺严肃的话。
武梁看程向腾一副寻思的样子,想了想便厚着脸皮自荐,略有些嘻笑的细数自己的能耐本事来:你看我,貌如花,能当家,肯孝顺,会生娃,有情谊,有才华……啊啊啊!二爷若是一定要成亲,你吃点亏娶我可好?
外间的事,本来就是变数横生的,也自有外间的解决办法。就算皇贵妃最后真的成功养了个皇子在身边,也且不见得就能影响了什么大局去。
所以这事儿于程向腾,还远没有武梁后面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让她震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起这种话了,只怕是真的过脑子想了的。
程向腾看着大概说着这样的话自己也心虚,此时仰着脸看他,撒娇意味儿明显的怀里的女人,皱眉道:“你是认真的?”
武梁本来有点儿说不出口,主要怕程向腾暴怒。但如今既然说出来了,她也真的想说说清楚。她已经缩着头服侍了一位主母娘娘了,绝对不想再服侍下一位主母娘娘。
“我是认真的。”武梁道,“我想来想去,除了不能自己选择的出身,其它我没有什么好自卑的。再说二爷若是不喜欢便罢了,可二爷明明也喜欢,为什么不能遵从自己的心?”
“二爷说对我好,却一家子都嫌弃我的出身。可二爷也从来没有想过为我谋一个出身。随便什么人家不招人待见的庶出女儿也好,外室所养的私生女也罢……然后嫁与人做填房之类的。二爷从来没想过吗?”
前面说着如果还有些玩笑的意思,这越往后说,竟是越带着深思熟虑过的谋算了。还庶出女儿也好,私生女儿也好?
她到底明不明白,谁家的庶出女儿或私生女儿入了贱籍,也是不会再认入家门的。高门大户,丢不起那个人。
武梁那带着不满等着他回答的样子,让程向腾只觉得想笑又想怒。她倒还怪他呢,这都是自己宠出来的呀,他已宠得她心比天高了呢。
从来,妾室只是个玩艺儿,尤其她这种贱籍出来的,更是上不得台面当不得真。可在她面前,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都早已成了笑话,一再的溃不成军。
家给她当,孩子给她养,怕她被轻贱了去,他甚至不图找个更好的人家更好的姑娘,甚至算计着怎么拿捏自己将来的妻室……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样下去,不但是他家风名声的问题,也会害了她了。这如今是已经害了她了吧?他的宠只会让她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斤两,让她的欲望越来越膨胀。
这不行,得打压,得好好打压。得给她些教训,不然这势头早晚成大祸。
程向腾看着武梁,口中无语脸色难看。他憋着气儿想惩罚她一下,让她知道厉害不敢再异想天开,想让她醒醒脑子元神归位,于是扬起爪子想掐着那梗着的小脖子上。
却又想起以前掐她,都掐出青紫了,结果并没吓着她,却让她恼愤出一身的毛刺跟他死磕起来,最后好久才捋顺……
于是他手在半空中改为了掌,欲拍轻打她一巴掌,可是轻了有什么用?重了又到底怕她受不住。最后那掌只落在她肩头,顺势把人往外那么一推,想让她先离他远些去。
武梁正踮着脚撒着娇着,下盘不稳,不防被他一推,蹬蹬蹬退出好几步,一下撞到了桌角上。武梁捂着腰直哎哟起来。
程向腾本想伸手拉她起来,想想自己用的力道自己知道,哪里就真摔坏了。这女人又耍滑使诈呢吧。
到底忍住了,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武梁:……
她真撞伤了呀,腰间青了一块儿啊,痛啊,要人命了啊,病躺了啊,伤心了啊……
反正她后面就跟着大呼小叫寻医问药的折腾,程向腾跟不知道似的不看不问。他避着她,冷着她,不往洛音苑来了。
出了一年孝期后,武梁曾几次提醒他,说:“二爷也不能老宿在洛音苑哪,另外还有两个姨娘呢,小心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程向腾都不理会,还嫌她没心没肺把人往外赶,气得逮着就一顿狠狠收拾。然后人就一直歇在洛音苑不挪窝。
后来老夫人都问起,还以为是武梁耍娇使性绊着程向腾呢。
结果程向腾对自己老娘说,这难得的府里没有正头奶奶在,他实在是想松泛松泛,这段时间就且别论什么规矩了去吧。
于是程老夫人便没有再多说。
这忽然如胶似漆的两个闹生分,程老夫人很快就知道是为程向腾订亲的事儿呢。于是老夫人生气了,对武梁说的话忽然就完全变了味儿。
从前夸她德才兼备,如今就嫌她那么聪慧干什么。“那些德才,是正妻才该有的,一个妾室姨娘什么都会了,那不是要把正妻挤得没有地儿站吗?这也是乱家之象啊。”
第二天在荣慈堂里,程向腾也在,老夫人故意当着全家人的面儿敲打她,武梁一个字儿没有辩解。
她的沉默让程向腾有些不安。一向什么都能说出个道道来的她,竟然什么都不说,默默地认了似的。
那天稍晚些程向腾又去了洛音苑,沉默半天到底安慰了她一句,说老夫人说的那种种,都是多么好多么难德的品性,难道爷会嫌了你不成?你放心,爷还是喜欢的,那到底是正道,只是,你也得收收心……
武梁烦燥得很,“既然品性那般好,既然二爷喜欢,为何二爷不肯娶我?不肯娶我也罢了,我原也配不上二爷,那要不然二爷将身契给了我也好啊?”
说着也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忙使劲压了口气,缓声道:“我实在是担心来位新夫人,一个看不顺眼又对婢妾要打要卖……二爷去求求老夫人可好?”
程向腾皱着眉头,道:“老夫人正生气,现在提什么身契……”
武梁一下就爆了,“又是时机不对是吗?以前想要身契,二爷就说时机不对,二爷就说自会护着我。那到底什么时候是好时机?我看是要等新奶奶进门,然后让我去求新奶奶要身契才是好时机吧?
二爷每每说会护着我的,让我放心。我想问二爷,我招谁惹谁了需要人护着才能活?二爷也知道奴婢的命,尤其我这样的奴婢的命朝不保夕是吧,小命随时不保我怎么放心?二爷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踏实让我放心地活着?
再说我又欠了你们什么?我于府上从前无恩无怨,不过是外人随手赏给二爷的,于是府上就死死捏着我的身契不放了。我就该一辈子做你的奴才,做你们程家的奴才么?”
在二爷眼里,我就一个奴婢,能得主子的眼,能生下小少爷还不死,能跟小少爷有机会亲近,这已经是我人生的辉煌了对吧,再想多就是贪心不足,就是蹬鼻子上脸,就怎么做都是错对吧?
用着她,防着她,拿着身契,让她象只脖子上套了圈的猴子似的蹦达,却永远蹦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反正看老夫人那样子,新奶奶没来之前,是不可能会把身契还给她的。甚至新奶奶来了之后,也不见得会把身契给她。因为在她眼里,她太聪明,一般的人镇不住她,身契是主子最好的紧箍咒。
所以说,聪明或许在关键时刻能保命,但日常生活中,绝对是笨傻一点儿才有福些。
后来,程向腾把武梁的身契拿在了自己手上,放在书房里。当初两个人从充州回府后,程向腾亲自写下了“规矩”两个字挂在书房里。武梁的身契,就放在那两个字的后面的格子里。
不是咱的魅力弱,实在是这世道太坑爹。
几个选择:一:继续攻略。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少了,她不需要再在这方面投资,那接下来就该以退为进,让他失落。或者自己该镀镀金让自己也闪闪亮起来,适应这坑爹的时代,去匹配他的身份地位。打怪升级似的,BOSS级别高,你就该使大招,没有装备,自己去买去造去寻摸。天上不会掉下来。
二:冷处理。指望他看清自己的心,觉得离不开她?这个比较不靠谱,天方夜谭似的。但自己可以去体味一下全新的生活。
三:完全撤离: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断个干净,你抱着你的门第,我找寻我的自由。用现代离婚术语来说:价值观差异太大。
震惊于她的野心,震惊于自己对她的眷宠,让自己一步步退到道德的边缘,让她一步步得寸进尺野心膨胀。他举手欲掐她,让她知道厉害,想起以前掐她,掐出青紫了,她恼愤出一身的毛刺好久才捋顺,何况自己也舍不得。
(一下被打回原形)她被踢撞到腰:他的宠爱蒙蔽了她,他放手让她处理内宅儿事助长了她的胆气,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得到尊重,实际上,她在他眼里只是个妾室,永远上不得台面。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都偏离了方向:得男人宠爱,展示自己的才能。可有时候,太能干的妾室反而更是要打压的对象,因为更可能不安分,象自己。尊重?宠爱和尊重从来就不见得能划等号,何况他一个规规矩矩的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