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需要一个冷静能挑起重担的男子,他身为人子,身为世子,又怎么能随意去宣泄呢?
他抱着苏挽到房间,轻轻地帮她掖好被子,看着母亲几日之中极度瘦弱的身子。忍不住心中微微泛疼。
“娘,接下来的所有,就让孩儿去办吧?你好好休息。”
君长决临走之前,深深凝望了苏挽一眼,这才离开。
君长决深吸一口气,沉着一张苍白的脸,冷静地去置办父亲的后事。
灵堂很快被置办妥当,棺椁放在灵堂之上,黑色沉重的棺椁透出沉闷的气息。
君长决站在棺椁边,手掌按在棺椁之上,闭着眼睛站了好久,直到陆青沉重着脸走到他身边。低低道,“小王爷,有人要见你。”
君长决缓缓睁开眼,声音低哑,“不见。”
陆青拧眉,凑在君长决的耳畔低语一番,君长决脸色一变,双眸透亮,“你说的是真的?他人在哪?”
“在房。”
君长决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君长决走到了房,才发现房中有不少人,那些都是父亲的亲信,天临军旧部。
君长决看向那个衣衫褴褛,全身脏兮兮的男子,那男子坐在凳子上,见到君长决的那一刻,突然红了眼眶,双膝一软,‘噗通’跪下,“小王爷……”
君长决上前,连忙弯腰扶起,“义叔,阿决不敢受义叔如此大礼,赶快请起!”
那名叫于义的男子,却摇头,颤抖着握住君长决的手,哽咽道,“小王爷,王爷冤枉啊……”
那一刻,君长决感觉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从脑中炸开,他双唇颤抖道,“义叔,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爹,我爹之死,难不成另有蹊跷?”
于义不断点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下,“王爷,不是战死,是被人活活逼死的……”
君长决突然双膝一软,站不住身子,一旁的陆青连忙扶住他瘫软的身子,将他扶着坐在凳子上。
“边关沉寂多年,突然来犯,不是偶然而是预谋已久,与他合作的是……”于义脸上因为憎恨而显得更加狰狞,他痛声道,“是我们的皇上,是马征!是马征!”
君长决呆呆地看着他激动的模样,看着他因为心痛而变得无比狰狞的面容,“王爷的天临军,威赫天下,天下之人谁敢来犯?马征忌惮王爷忌惮天临军,所以与那瞿国达成协议,派陈华为监军,从中执行。最后一场战役中,王爷退敌于牧阳关外,王爷说穷寇莫追,王爷说此败退有诈,所以不应追击。而那陈华却说,王爷胆小不敢追地,勒令王爷点兵五千,击溃瞿军。”
于义闭上眼,又复而睁开眼,当日的一幕幕在眼前一一闪过如昨夜一般,清晰刻骨,“王爷不从,陈华拿出马征的令牌,强行命令王爷点兵出击,不然便是拥兵自重,欲图谋反,应就地处决,以绝后患。王爷自然是效忠朝廷,见陈华如此强硬,王爷只能带着我等五千天临军出了牧阳关,一路追击敌兵到天线谷。”
“天线谷易守难攻,最易埋伏,王爷要我们小心别重了埋伏,岂料话音刚落,瞿军喊杀冲天,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那瞿军数量竟有二万之众,我们五千被围得滴水不漏。王爷派人去找援军,那人带来的的确是我们极国的兵马,那数量有三万之多,我们以为援军到了,我们都在欢喜,都在心中想着,其实陈华并没有要我们送死。可又有谁知……可又有谁知……”
于义说道这里,竟然忍不住哭泣起来,他抬头看着面无表情毫无生气的君长决,痛声道,“那不是援军,那是叛军!那是我们极国的兵马,却和瞿军一起,毫不留情地屠杀着我们五千天临军。末将犹记得,那极国带兵将领司马昊是如何用本挥向敌人的大刀挥向王爷的。王爷本就受了重伤,那一刀砍在王爷的背上,却犹如砍在王爷的心上。而那一刻,众多极军竟然用他们的长矛刺向重伤的王爷……王爷,王爷他没有死在敌军的手里,他却死在自己的将士手里,王爷他如何不冤?”
“这不是真的……”君长决全身颤抖,苍白的脸毫无血色,他不断摇头,不断地不去想父亲死的时候的心中是有多么得痛心,多么得愤怒,又有多么得不甘?
虽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他不知为何就能看到那天线谷,瞿军二万,极军三万,以五万之优势两面夹击那微弱的五千兵马,他甚至能看到父亲站在昔日战友的尸体边,对着苍天狂怒,对着苍天怒吼。
那天线谷埋葬了他父亲以及五千叔伯的英魂,那英魂不散,让整座天线谷遍地鬼哭,哭着那世道不公,哭着那苍天不怜,哭着那君主不明。
房间里的众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们,也忍不住哭泣,也忍不住流下了痛心的眼泪。
“如此昏君,怎可留于王位?”
“小王爷,反了吧,我们天临军反了吧,我们为王爷讨回公道。反了吧,小王爷!”
“小王爷,反了吧!”
君长决颤抖地闭上眼睛,他怎么也无法想象那个经常夸他赏赐他的皇帝叔叔,竟然是如此无情无义,又是如此昏庸不明。
他豁然站起身子,直欲奔出门外,拿起长枪,走到朝堂之上,声声句句质问他,为何对父亲如此残忍,他保卫了这个国家,他让这个国家强大到不敢让他国来犯,他建立了一支无人匹敌的天临军献于朝廷,献于他这个皇帝,他为何就那么容不下他?
拥兵自重?欲图谋反?马征,你竟然是如此惧怕着我父亲,像你这般,又如何能坐稳这个江山?
“小王爷!”见君长决要奔出门外,众人连忙拦住他,“小王爷,不可,不可鲁莽,你若是去了,那么你便是谋反,那时抄家灭族之罪,小王爷,王爷如此冤屈,你怎能不伸?”
“我想问问他……”君长决全身冰冷,恨意如魔咒般,将他的眼眸熏染的血红,“我想问问他,他这个皇位现在是不是坐得安稳了?我想问问他,他现在是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我想问问他,他现在是不是觉得再无威胁了?”
“小王爷,你要冷静啊,你别忘记了,王妃还需要你。”
说起母亲,君长决停住了要决心冲出去的身子,他闭上了眼,全身颤抖。
“小王爷……”于义跪行到他身前,拉着他的袍角,哽咽道,“小王爷你千万不能冲动,不然,末将忍辱负重,隐匿身份行迹从边关一路到京城的心血全部白费了。小王爷,你要是冲动了,那王爷可能永远含冤九泉了。小王爷,末将躺在众兄弟的尸体中躺了三天三夜,几次被秃鹰叼啄却一丝也不敢动,末将忍着钻心的疼痛到此,为的就是请小王爷为王爷伸冤,王爷不能死的如此屈辱。”
于义低着头不断地擦着泪,声泪俱下,“王爷不愿跪地死,不愿躺地亡,王爷最后那一刻,用长枪刺进自己的胸膛,将自己的遗体钉在山石上,王爷要死也要死的顶天立地。司马昊想要对王爷鞭尸,想要让王爷曝尸荒野。陈华想要王爷的遗体扔在山中,喂山中野兽。那一刻,还是瞿军新将制止了他们的禽兽行为,他说,士可杀不可辱。这才令王爷保存全尸。”
“马征!陈华!司马昊!”君长决咬牙切齿,一个一个字,犹如从血肉中挤出来,如此地鲜血淋漓,如此的触目惊心。
“马征……”君长决胸腔突然一阵发闷,顷刻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点染在他的一身白衣上。
“小王爷……”众人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扶他坐下。
君长决捂着胸口,眸中充血,“这几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君长决唇角的鲜血更甚,潺潺地滴落在他的衣袍之上,“你们说的对,我不能冲动,我要为我爹,为那五千天临军,讨回公道。我要冷静,我要冷静。”
君长决全身颤抖,紧咬着唇,鲜血不断地从唇角溢出,他双拳紧握,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而他却似全然不知。
“这件事情……”君长决不断地喘着气,脸色僵白,双唇微颤,“我爹冤死的事情,不要告诉我娘,我怕她受不了,我怕她去找马征,我怕她会做傻事。”
“小王爷放心,末将绝对守口如瓶,不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君长决闭上眼睛,脑海中一遍遍都是君天临辱死的那一刻。
自己从小便崇拜的父亲,却死的如此凄惨,如此屈辱。
而这一刻,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众人一惊,只见苏挽的贴身丫鬟,双膝跪地,泪水汹涌,“小王爷,不好了,王妃她……王妃她……”
丫鬟没有说完,君长决已经冲出门外了,他一路疾行,心中不断祈祷,若是母亲有个万一,那他如何向冤死的父亲交代?
君长决冲进苏挽的房门,看到的竟是苏挽躺在地上,而她脖子上伏着一条白绫,她的身边跪满了低低哭泣的下人。
“娘----”君长决失声痛叫,他奔了过去一把抱住已经没有气息的苏挽,泪如雨下,“娘,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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