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决……”玉空灵全身颤抖地靠在马身,彻骨地疼痛,让她头晕目眩,差点抓不住缰绳而躺下,“你记住……若我不死。今日所受一切,我必倾囊还之。”
君长决冷漠地看着她痛苦地垂死挣扎模样,然后拉着一脸得意的寒碧离开,“我们走吧,沙漠之中,最不缺地就是食死人骨肉的秃鹰。”
寒碧哼笑一声,然后抱着君长决的臂,笑着走下沙堆。
离开之前,她还瞟了一眼,靠着马身拉着缰绳咬牙站立的玉空灵,然后大笑一声,扬鞭,绝尘而去。
君长决在扬起马鞭的那一刻,他亦是回头看了她一眼----明明已经坚持不住。她却依然站立不倒,她依然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的倒下的模样。
君长决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六年前天线谷一役,死而不倒的父亲。
男子汉顶天立地,即便是死。也不会曲腿半分。
君长决闭上了眼,狠狠扬起马鞭。马蹄飞扬,溅起黄沙漫天,他在风沙中回头,将那滴未落的泪水,飘散在风沙中。
若你不死,你要记住,来找我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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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匹马终于,是远去了,终于是没有人看到她了。终于可以软弱地跪在地上了,终于可是将骄傲埋在尘土里了。
玉空灵抓住缰绳的手一松,伤重的身子慢慢滑落,倒在了黄沙之中。
她看着那蓝透的天空,眯着眼睛看着那如血般的夕阳,突然发现,这夕阳也是如此得美丽,如此得焦灼。
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鲜血也在缓缓流失,全身如被夕阳烤干,忘记了疼痛是什么感觉,忘记了在血流干的那一刻,她再也不可能看到如此绝美的夕阳了。
此生,若是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还没来得及见爷爷一面,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好?
他现在是在紫藤树下,躺在躺椅上,摇着扇子,喝着雨前双叶,怡然自得地用手指打着拍子,哼着最时兴的小曲吗?
还是抱着一起酿的桃花红,一边喝得醉醺醺,一边骂着自己没有良心?
爷爷,灵儿,现在好想你,好想再见你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玉空灵轻轻合上了眼,她感受得到,生命正在渐渐流逝,可是,即使在那一刻,她想得依然是那个许多个夜晚,他拥着她在宁白的院子里看星星。
浮在眼前的画面,依然是那个十五的夜晚,元月普照,银光闪烁,点点星光如钻,闪亮在夜空之中,倒映在河面上。
水波粼粼,他们放着花灯,他们相视而笑,他们相拥而同看元月。
可惜,可惜,一切不过只是黄粱一梦,梦醒之后,便消散在虚妄之中。
玉空灵在闭上眼的那一刻,睫羽轻颤,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一道黑影走近自己,然后便陷入无尽地黑暗之中。
自从与君长决成亲,危险一刻都没有断过,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弱势群体,她身为有武功的娘子,保护她的相公理所应当,却没想到一直都是他在暗中保护。
他曾经说过,总有一天,是他保护她。
后来,等到真相大白,等到他终于在她面前展示了武功之后,她遇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危险,而说要保护她的人,却从来没有再保护过她。
生死一刻,她只有自己咬牙坚持,努力活下来。
她经历了许多的生生死死,而踏入鬼门关最深的时候,便是他无情伤她的时候。
南玉流水簪断,她急火攻心,若不是有宁白,怕是凶多吉少。
长剑破空没入胸膛,她鲜血如瀑,淋漓在她的衣衫之间,那艳色比之那如血的夕阳更加鲜红欲滴。
她此生如此真诚待他,他可曾感激半分?
若是还能活,她又怎么能让他此生安宁?即使做鬼,她也不会放过他!
玉空灵猛地睁开眼,那一刻,出现在她眼前的还是那一抹银光破空,还是那一抹艳色低落,还是那一道无情转身的背影。豆冬低技。
“姑娘。”玉空灵恨意染满杏眸,杀气布满整张脸,却在那时,有一道轻柔的女声唤她。
玉空灵回过头,任泽谋,警惕地看着坐在她床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的中年女人。
“你是谁?”
那女的看着玉空灵充满敌意的眼,不在意地一笑,“我姓沈,姑娘若是不建议可以叫我沈大婶。”
玉空灵收回目光,打量着这个木屋,那女人一笑,“这里是一小片绿洲,在沙漠中默默无名,我们将它取名为中原城。”
“中原城?”玉空灵喃喃着这个名字。
那女人拿过放在床前的药碗,汤匙轻轻盛起一汤匙的药,然后吹了吹,喂到玉空灵的唇边。
玉空灵抿紧着唇看着她,她一愣,轻轻道,“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女人,她也救了我,但是她却强行要我嫁给她的傻儿子。”玉空灵盯着女人的面容,淡淡道。
女人微微一愣,然后笑了,“原来姑娘怕的是这个。”女人喝了口药,看向她,“我没有和你年龄相符的傻儿子,也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傻儿子。姑娘伤好之后,可以自行离开,不会有人拦着姑娘。”
玉空灵紧抿着唇看着她,眸中依然满含警惕。
那女人轻轻一叹,“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先喝药,先将伤养好,那么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有能力反抗不是吗?”
“我怎么会在这?”
那女人淡淡一笑,“我夫君出门的时候,将你救了回来,你离中原城并不远。”
玉空灵抿唇看着她,她又将盛好的药,递到她的唇边,“先喝药吧,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玉空灵这才开口喝她喂过来的药。
喂好药,女人将药碗放到一边,看着玉空灵轻轻一笑,“姑娘是中原人吧?”
玉空灵点头,那女人低头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丝苦涩,“我也是中原人,只是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中原了。”
“为什么?”这句话,玉空灵不知为何,就冲口而出,连自己都愣住了。
女人伸手为玉空灵掖了掖被子道,“你可知这中原城住的都是什么人?”
玉空灵摇头,那女人又道,“这里住的全都是中原人。”
玉空灵突然瞪大眼睛,却又释然了----难怪这里叫做中原城。
“我们都是被关在这里的。关了十多年了。”
“关在这里?为什么?”玉空灵不解地问道。
她实在想不通,这里竟然被关了一城的人。
“很多人,都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客,而我和我夫君,却不是因为侠名而别关在这里。”
“那是为什么?”玉空灵发现自己在和她交谈的时候,渐渐降低了警惕性,不知为何,越和她交谈,越有莫名的亲切感。
这种亲切感很熟悉,很温暖。
女人轻轻一叹,“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是这个理吧!听关着我们的人说,我们家有一样世代守护的宝物,抓住我们夫妻,想让我公公交出来,只是我公公,虽然看起来是老顽童,但是在正事上从来不会因私忘公,他从来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没有怪罪你公公不救你们。”
“我怎么会怪他?”女人不知为何,伸出手,抚了抚玉空灵的发,语气轻柔,“他是一位称职的父亲,称职的爷爷。他一直值得我们很尊敬。”
玉空灵点头,又问,“你们在这里呆了多久?”
“十二年了吧!”女人叹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在家里,想必她现在也有你这般大了。我还有个八岁的儿子,只是,他命苦,在这里出生。前段时间,他逃了出来,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你就不担心吗?”玉空灵忍不住说道,“他毕竟只有八岁,小小年纪,在这沙漠之中,很危险。”
女人摇了摇头,安心一笑,“我不担心,我的儿子他很聪明,我相信阿空。”
听到‘阿空’的名字,玉空灵赫然睁大了眼睛,“阿空?阿空是你的儿子?”
女人眨了眨眼,突然激动道,“你认识他,你见过他?”
玉空灵点了点头,“在平塔城,我遇到他在偷包子,救下他,本想带他一起回中原,帮他找爷爷,但是在回中原的途中,我们遇到了沙暴,我和阿空失散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沙暴?”女人松了一口气,笑道,“沙暴并不是什么大难,阿空从小在沙漠中长大,沙暴于他来说,不过只是睡一觉,没什么大碍。”
玉空灵暗中翻白眼----这真不像一个母亲手的话。
“想不到我们如此有缘。”女人握着玉空灵的手,笑容温和。
玉空灵手指颤了颤----这双手,异常得温暖。
“阿空说要找爷爷,但是他的爷爷是谁,他能找到吗?”
“或许能吧!”女人笑得有些勉强,“不管找得到找不到,阿空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了。”女人深吸一口气,问道,“姑娘可知中原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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