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她那绝美的面容,在那香肩裸露,玉颈昂然的映衬下,简直美到了极致。这般的绝美,配上她那黑白分明到了极致的眸子,竟是在瞬那间,让谢琅感到,面前这个娇弱的妇人,看似那颗心随手可撷,实际上,那颗心的外面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
还有,明明刚才诉说时,他听到了她声音中的呜咽,明明她的声音是带着恨的,可这一刻,她的眼神只有无比纯澈的黑白,只有无比淡漠的平静。
这时的姬姒,完全就是谢琅在朝堂中,在街道上一再偶遇的那个朝中新贵姬越,是那个看他时,永远疏离淡漠,那个把游离于千万人之外的冷铭刻在了骨子里的姬越。
陡然的,谢琅胸口由闷痛变成了绞痛!
就在这时,姬姒笑了。
其实她也就是眼睛弯了弯,可就是这一弯,便如春风吹尽冰雪,千里桃花瞬那绽放,道尽春暖花开,女儿娇媚。
姬姒朝着谢琅盈盈一笑后,她垂下眸姿态曼妙的向他福了福,然后,姬姒轻轻软软地说道:“阿郎生来便拥有一切,不知如我这样的人,要得到一样东西,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当时阿郎不告而别后,姬姒心中惶惶,直觉得天下之大,却无自己容身之所。幸好过不了多久,姬姒也想明白了,这天下虽美,阿郎对姬姒虽是极好,许多东西似乎都可以通过依靠阿郎而获得,可它们不过是镜花水月,姬姒要真正抓住某样东西,还是得去拼命,去汲汲营营地苦争苦求……”
听到这里,谢琅几乎喘不过气了,他想让她不要说了,他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可对上她平静无波的脸,对上她那淡漠的眸子,谢琅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姬姒抬头直视着谢琅,她挺温柔地说道:“阿郎,姬越这个名号,以及这个名号所拥有的一切,正是姬姒靠着自己的力量拼博来的!我不能丢了它!”
说到这里,姬姒慢慢解下腰带,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明眸却定定地看着谢琅,“阿郎不就是想得到姬姒吗?我愿与阿郎做个交易,今天晚上,姬姒任由阿郎处置,到得明日,阿郎把姬姒送回建康,让姬姒继续去做姬越,如何?”
谢琅慢慢地闭上了眼。
他感到心口闷得发痛,堵得发慌,原本的绞痛,变成了绞痛难当!他喉中发苦,咽中发涩。
过了好一会,谢琅低哑着声音命令道:“别说了。”
一句话令得姬姒停止动作后,他抬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谢琅才哑着声音徐徐说道:“我在带你离开建康当日,便以你的名义向皇帝递了一份奏折……北魏的国师和第一名士崔玄,不日将入境扬州,你此番前往扬州,实是奉皇帝旨意前去迎接两位贵客。”
他说到这里,哑声又道:“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官职会丢。也不用担心皇帝会恼怒于你,你现在是在奉旨办差!”
姬姒楞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谢琅一会,陡然想道。这谢十八行事,向来是周到而妥贴的啊……
见姬姒低下了头,见她开始软化,谢琅走上前去。
他慢慢伸手。轻轻地把姬姒搂在怀中。
渐渐的,他双臂收紧。
紧紧搂着姬姒。谢琅低哑的声音轻轻地传来,“阿姒,你刚才吓着我了。”过了一会,他又委屈地说道:“我都说了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姬姒没有动作。
过了好一会。姬姒才低低地说道:“阿郎,如今圣旨已下,你我此生嫁娶无望……”说到这里。她又一阵久久的沉默,就在谢琅以为她会哭出声时。姬姒那低而清,冷而平静的声音继续传来,“拥有过阿郎后,想来这世间,也再无郎君可以入我之眼。我这一生,嫁不得郎君,也不想嫁别人了。”
又是一阵停顿后,姬姒又道:“如果你愿意,以后想我一日,便与我做一日没有名份的夫妻,你说这样可好?”
顿了顿,姬姒轻轻说道:“我也不会阻你的婚嫁,我们便这样偷偷的,不让你父母族人知道,也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好着,要是万一我有了孩儿,便把他记在姬越名下,让他传承我姬氏一族的香火。你说这样可好?”
她一连两个“你说这样可好”,语气平静得骇人,声音也是深思熟虑后的淡漠。
谢琅抱着姬姒的手,再次僵硬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喉结滚动着,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语气平静,仿佛一切理所当然的姬姒,突然间,胸口那熟悉的绞痛又传了来。
他那么喜欢那么看重的妇人,这一生所求的,不过是“他想她一日,便与她做一日夫妻。”
她那么骄傲,那么张扬,那么鲜活的一个人,竟然已经不再指望婚姻,也不再指望他了,她早早就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
沉默了许久后,谢琅松开姬姒,他低哑地说道:“我出去走走。”声音没落,他已拂开了营帐,大步走了出去。
谢琅仿佛走得很急,外面不时传来部曲们的询问声。姬姒掀开营帐时,一眼看到的,是大步消失在黑暗中的谢琅……
谢琅走后,营帐中也恢复了安静,看了一眼守在不远处的谢广以及剩下的五六个部曲,姬姒拉下了营帐。
她走到木桶边,用手探了探后,向来没心没肺的姬姒高兴地想道:还有一点温。转眼她又想道:趁那厮不在,赶紧把澡洗了。
以陈郡谢氏的妥贴,姬姒的换洗衣裳早就在一侧备好了,当下,姬姒连忙解去衣裳,跳入了澡桶中。
颠了一天,姬姒的骨头都散了架了,这一泡在水中,她才感觉到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不由发出一阵满足的呻吟声。
原本,姬姒是想着洗完就马上出来的,不过这澡实在泡得太舒服,外面也一直很安静,不曾有脚步声传来。索性,姬姒一边泡澡一边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不觉中,竟是泡了大半个时辰。
直得泡得水凉得不能再凉了,姬姒才站了起来。等她拿起放在一侧的衣裳时,发现这些衣裳都是上襦下裳的深衣。
这深衣,在两汉前秦时期,都是男女通用的,它穿起来简单,穿在身上也舒服,很得百姓喜爱。
把深衣穿好后,姬姒发现它还挺合身的。
就在姬姒对着铜镜打量着自己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那洛华浓和韩氏兄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位郎君,你家郎君可在?”
这些人的声音有点急,当下,谢广问道:“怎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是洛华浓,这个年轻郎君语气沉重地说道:“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在官道上时,曾经听人说过,前阵子有几批队伍被一伙流匪劫杀了。本来,这流匪是层出不穷的,我们也没有放在心上,可就在刚才,我一个擅长追踪的部曲听到了地面有震动声,据他估计,只怕有一支千人左右的队伍正向这边赶来!”
洛华浓最后一句话说出时,另外几个郎君的声音都带上了慌乱。
这时,洛华浓急声又道:“这位郎君,要是那队伍真是流匪,那可怎么办?”
谢广等人显然正伏在地面上倾听着动静,过了一会,他站了起来,沉声说道:“你那部曲说得不错,确实有一支队伍正向这边赶来!”
谢广的声音刚刚落下,十几个声音便同时响起,“那怎么办?”“我们的人加起来八百不到啊。”“如果真是流匪,以那些亡命之徒的为人,我们根本就敌不过!”“大家不要慌,说不定那些人只是路过!”“对对对,说不定只是路过,说不定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流匪……”
这时,那洛华浓急声又道:“这位郎君,你家郎君呢?”
谢广还没有开口,突然间,营帐中传来了一个清越动听的声音,“大家不用慌!”
声音一落,营帐被掀开,一个踏着木履,身穿深衣,一头乌发被高冠束起的美人走了出来。
众郎君饶是心事沉沉,这一刻看到这个美人,也齐刷刷地惊了一下。
眼前这个美人,身材高挑,玉冠束发,眼神凌利,分明应该是个俊到了极致,也风姿卓绝,气场强大的美貌郎君。
可再仔细看来,他赤着的那一双玉足,精致完美,他背着光的的五官,是女性的绝美。
这个倚着营帐而立,被营帐中的烛光熏染得神秘诡丽的美人,在一晃眼间,竟是让人产生一种不知男女,却又风姿绝世的错觉!
众人呆怔时,那美人转过了头,只见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凌利地扫过众人,冷冷说道:“不管来人是路过还是流匪,我们都必须有应对之策,现在所有人都听我号令!”
就在几个郎君张着嘴,准备反驳时,美人转过头看向谢广等人,然后,他沉声喝道:“我来号令你等,谢广,你们愿是不愿?”
谢广等人,那可是深切地领会了姬姒的聪慧,姬越的强势的。再说,现在郎君不在,在谢广等人而言,他们如其去相信那什么洛华浓等人,还不如相信眼前这个杀过人,也在朝中呼风唤雨过的姬姒了。
于是,就在洛华浓等人目瞪口呆时,谢广七人齐刷刷朝着姬姒伏地一礼,同时说道:“任凭驱使!”
洛华深等人都知道,谢广本人就是姓谢,是可以代表陈郡谢氏的,此刻见到这个一个威风凛凛的人物也对眼前的美人仰首贴耳,他们略一犹豫后,也跟着点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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