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些人,一个尖脸猴腮的汉子转向身侧的壮汉问道:“大哥,干不干?”
另一个长方脸的青年汉子闻言冷声说道:“当然干了!管他什么陈郡谢氏北魏使者,我只知道这支车队中有美人有银钱,干了这一票,我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青年汉子这话一出,众匪心神大动,眼向车队时,一个个眼冒绿光。
……
谢琅等人的马车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
走出了四五里远时,车队来到了一个道路狭窄,一侧是陡坡,一侧是山峰的蜿蜓山道。
就在这时,嗖嗖嗖,几百上千个山匪从树林中钻了出来,突然挡在了车队的前面和左右。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一个个满身戾气的山匪,车队戛然而止。
谢琅率先抬起头来。
他澄澈悠远的眸子瞟了众匪一眼后,谢琅看向站在前面的几个匪首。
谢琅站了起来,朝着众匪叉了叉手,客气而又优雅矜持地说道:“原来是乌鸦嘴的诸位当家。陈郡谢氏和北魏众使借道过境,还望诸位当家让道一二。”
谢琅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一种刻于骨子里的世家风华,此刻他这么一叉手一说话,顿时,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便迫人而来。
当下,山林中传来了十几个高高低低地笑声。那彪形大汉也在哈哈大笑,他一边笑一边摸着腰间的佩刀,咧着口黄牙,舔了舔唇,嘎声道:“陈郡谢氏,北魏使者?这位郎君好大的口气!可惜,我们久住山林,一点也没有听过这样的名号!”
这人说话看人时,当真是狠戾至极,那双微缩的泛黄的瞳孔,从骨子里便透着一种嗜杀!
一时之间,众北地高门的郎君脸色一沉,而那大汉身后,众匪的起哄笑,笑闹声则是更响了。
就在笑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时,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的谢琅,则是哈哈一笑。
这个时候,他的这种笑,却是有点突兀。于是,众匪笑声一止,那彪形大汉脸色一寒,认真地朝他看去。
谢琅一阵大笑后,慢腾腾地坐回车中,他右手一拔,在令得膝上的琴发出一阵悠扬的轻吟后,谢琅说道:“看来诸位当家是要动手了。只是如此一来,你们父母族人所在的村寨,那什么流水村等五个寨子,就不怕被我陈郡谢氏剿了个一干二净?嗯?”
一时之间,众匪脸色大变。那彪形大汉等人一脸惊惧地瞪着谢琅,只差没有脱口问出“你怎么知道”的话。
任何一伙山匪,连自家安置妻小的老窝也被人调查得一清二楚时,那种仿佛一切秘密都被捅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惊惶,是无法言表了!
他们又惊又惧又疑地瞪着谢琅,罕有的安静下来。因为异常的肃静,顿时吹过狭谷的山风。都显得清晰了几分。
过了一会。那彪形大汉退后几步,与几个心腹凑到一起,一边神色惊疑地看向谢琅等人。一边低声商议起来。
“现在怎么办?这儿崽子居然连咱们的老窝都知道,只怕事大了。”“还在这里唠什么唠,赶紧放人,咱们搬家去!”
那青年汉子却是说道:“不行!”在众人嗖嗖望来的目光中。那青年汉子咬牙说道:“这几个士族居然把咱们底细也摸清了,说不定他们的人正在围攻咱们的老窝。这个时候。我们必须把他们通通抓了,再回村寨去看情况。如果村寨无事,我们再搬家不迟,如果村寨有事。我们手中扣了这么多士族,到时要那些人把族人放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
商量出这种计划的谢琅和北地高门的郎君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些亡命徒会如此狠戾。事实上。一直到刚才为止,有些郎君还觉得,自家声势如此庞大,这些山匪难道真敢得罪朝庭和陈郡谢氏不成?
可他们却没有想到,一般的山匪,自然是不敢动出使的队伍和陈郡谢氏的人的,可这乌鸦嘴的匪徒,却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姬姒对乌鸦嘴这个地方的记忆,正是因为前世时,他们无法无天地杀了这批北魏使者,引得朝庭震怒,最后五万大军围山,把他们以及他们的村寨端了个底朝天!
这时刻,姬姒回忆起这些事,又一眼看到这些亡命之徒那眼中的血戾,以及他们转过头时,那毫不掩饰的杀气,当下,她轻笑一声,只见她伸出雪白的纤指,动作优美地掀开了车帘。
如姬姒这种肌肤雪白,容颜如画的士族美人,在村寨这种地方,是极其罕见的。
因此,几乎是姬姒一露面,便引得了众山匪齐刷刷看来。
而在这些山匪如狼似虎,频咽口水的动作中,姬姒浑然不惧的,如在家里一样。她露出雪白的糯米牙,朝着谢琅顾盼生辉地娇脆唤道:“阿郎,你这个曲谱上有几个错处呢,有一处把宫音写成了徵音。”
转眼,她又厌恶地看向众山匪,一脸娇纵地嚷道:“我说你们这些人够了吧?如不是要与北魏人谈判,朝中抽不出人手来,早就把你们这些被朝中记录在册的山匪通通剿了。怎么,你们好日子不想过了,非得把朝庭和士族们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家身上来?”
姬姒这话又清又脆,态度也骄横,活生生一个无脑士族女的模样。而她声音刚刚落下,谢琅便高声喝道:“小妹!”一句喝声令得姬姒迅速止声,悻悻地缩回了头后,谢琅转向众匪,叉着手淡淡说道:“几位当家的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他们还能意下如何?
被姬姒透露的“内情”惊到的众匪,这时哪里还有半点杀意?对他们来说,身前的这支车队,便是有金山银山他们也不敢动了。
于是,那彪形大汉一声高喝,众匪迅速向后退去,一个转眼,上千人便消失在丛林中。
而他们消失不久,丛林中传来了一阵鸟声,然后,后面的两侧山头上,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也跟着消失了。
队伍动了。
起先是谢琅的马车启动,而这里的烟尘起了不久,后面几里处,一直在遥遥望着这边动静的车队,也跟着启动,转眼间,队伍便过了乌鸦嘴,朝着前方的县城驶去。
直到匪徒去得远了,众人吐出一口浊气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姬姒。
马车启动中,那个容长脸的北地郎君感慨地说道:“今日要不是小姑急智,只怕此劫难免。”说到这里,他朝着姬姒深深一礼,“小姑大恩,请受姚某一礼。”
另外几个北地郎君也纷纷向姬姒行起礼来,“小姑大恩,请受裴某一礼。”“请受卢某一礼。”“请受柳某一礼。”
众郎君向她致谢时,姬姒却是妙目盈盈,顾盼间无比得意地看向谢琅。
她这时凤眼笑眯眯的,黑白分明的眼波中,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夸奖我啊,你快快也夸奖我一句啊”。
对上这样的姬姒,谢琅轻笑出声,如她所愿地轻声道:“阿姒,幸得你聪明。”
得到谢琅和众郎君的赞美,姬姒乐得像个什么似的,她格格笑了起来。她长相本偏骄纵,这一笑,便添了几分憨态,引得四周的人也被她笑声所感,跟着笑了起来。
欢乐中,后面的车队越来越近。
那北地高门的郎君中,最是俊美高大的卢郎抬头朝着后面的狭谷看了一眼后,又定定地朝着笑得凤眼都眯起来的姬姒打量而去。
见他不住地打量姬姒,一侧,那姚郎取笑了起来,“怎么,最是心高气傲的卢九郎,这下被一个小姑给折服了?”
那卢家郎君被他取笑,却一点也不以为忤,他看了渐渐落在后面的姬姒一会,想道,这个小姑如果真是姬姓,真是黄帝嫡支,那她到了北地,陛下定然会封她为长公主!这几年,陛下一再强迫我们与皇室通婚,眼看我也逃不过了,如其娶那些粗鲁不识字的蛮夷公主为妻,不如与这个长公主联姻。
转眼他又想道:这个姬小姑不但有着极强的记忆力,也有着敏锐的危机反应能力。像刚才那种场合,我们任何一个人出面说那种话,都远不如从她口中说出有作用。可除了姬小姑,又有哪个女子能如此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说话?祖父一再言道,如今我们周旋于蛮夷的刀斧之下,家族子弟需精通人事,需善于化危机为转机。眼前这个姬小姑,却是完全具有祖父所说的这两个优点,她也当得起我清河卢氏的主母!
想到这里,卢家郎君马一策,向着姬姒驶去。
而卢家郎君这一走,众郎君也自然而然地放慢了速度,朝着他和姬姒看来。
不一会功夫,卢家郎君便来到了姬姒的马车旁,透过大开的车帘,他端详着容颜如画,气质清艳的姬姒,拱了拱手后,说道:“在下清河卢氏嫡子卢恒。”
行过礼后,卢恒向姬姒问道:“听说小姑乃是姬姓?”
姬姒点了点头,应道:“正是。”
卢恒看着她的表情非常严肃,“可有证据?”
“自是有证据。”姬姒这是第一次听到,她一个小小的姬氏女,也还有人询问证据,便笑着说道:“我父祖在荆州住了多年,当地的谱牒中,有我姬氏的记录。”难得有人关心她的来历,姬姒很是骄傲,又说道:“我还有一些仆人,都是世代服侍我家,精通周礼擅长周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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