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吃得开心,也跟着喊,“哟哟哟,小娘子快喂二哥吃肉!”
身旁卫锦之“啪”地一下折断筷子。
沈茂灌口东洲烈酒,将自己跟前的筷筏换给他,想起方才的事,问他:“都说清楚了么,你与她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卫锦之嫌弃将他递过来的筷子丢掉,转身唤人另换一双筷筏。
沈茂不以为然,撕了只羊腿啃,放狠话:“不是大爷不帮你,实在是二哥不好惹。他跟前的人,我暂时还动不了,不然啊,直接杀了把人头献你都行啊!”
卫锦之死盯着对面一双璧人,有生第一回,动了酒杯,低头抿酒。
“事情到此为止,多谢三殿下的好意。”
沈茂身子一侧,凑他跟前,“回去你得帮我收拾烂摊子。刚刚我为了引二哥离开,告诉他北乔赈灾的银子,是我挪用的。”
卫锦之一口酒喷出来,怒不可遏:“那可是革职的大罪!”
沈茂耸耸肩,沾满肉汁的手,故意往他不染一尘的白袍上一抹,“这不都为了你嘛。反正嘛,事情到了你这,半死不活的都能有回旋的余地,你可是老子跟前一把手,我怕啥。”
卫锦之勾手指,两人转过身,卫锦之抬手,泼他一脸女儿红。
烈酒触肌,辣得紧。卫锦之问:“醒了吗?”当他是无所不能的么,顽皮竖子,真叫人恨得牙痒痒。
沈茂嘿嘿笑,抹一把往嘴里舔,张口答:“没醒!”
忽地席间有人喊,“亲一个,亲一个!”
卫锦之心头一紧,推开沈茂,望向对面那桌。
沈灏扬起脸,问跟前娇羞的人儿,“是我凑过去,还是你凑过来?”
禾生哪经得住这般闹腾,羞得满脸通红,当即就要起身,被他一把按住。
他喝了酒,呼吸间满是暖香,缓缓靠近,身上熏香与酒香融在一起,醇甘扑鼻。
醉眼迷离,揽了她的后背,俯身吻在额间。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吻重了她不高兴,颤着双唇,轻轻从她眉眼扫过。
禾生面红耳热。
他搭她手,声音仿佛隔着纱,暧昧亲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众人起哄声此起彼伏。
卫锦之脸色刷白。
沈茂借着眼角余光睨一眼,目光从卫锦之的面容扫过,一路向下,凝固在沾了血的锦靴上。
复杂的眸色稍纵即逝,沈茂像刚才那般大口吃肉喝酒,拍了卫锦之肩头,“来,喝一杯!”
卫锦之收回寒戾的视线,接过他递来的玉盏,一饮而尽。
·
黑漆漆的屋子里,大府卫家的殷管家困在麻袋中,死命挣扎。
他方才正准备换衣就寝,忽地脖子一疼,还未来喊出声,已被打晕过去。待醒来时,便被人抓了装麻袋中,惊恐万分。
忽地听到有推门而入的声音,以及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殷管家吓住,不敢乱动了。
有人走过来,在麻袋上方弄腾,头顶一松,原是将他放了出来。殷管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往外跑,无奈屋里乌漆墨黑,根本看不清路,走两边便找不着北。
屋内蓦地大亮,烛火通明,殷管家回头看,主位上坐着个男子,清瘦模样,瞧不清脸。再看仔细些,原来脸上戴了面具。
殷管家心悸,不敢久留,拔腿就逃。
卫锦之轻轻落落一声吩咐:“将人带上来。”
随从一手拖一个,竟是殷管家的妻子与女儿,紧紧被捆着,被丢到卫锦之的脚下。
殷管家不敢再逃,扑倒在地求饶。
卫锦之取了匕首,摘下刀鞘,把玩雕工秀致的刀柄,开口问:“卫二少奶奶的事,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说清楚。”
殷管家听这声音,觉得有几分熟悉。劫难当头,也无心想那么多。肚里揣着明白,他是卫老夫人心腹,将人送到盛湖并派人前去放火的事,由他一手操办。
现在忽然问起卫二少奶奶的事,肯定是要追究放火的事。
殷管家咬紧牙关,不肯说。
卫锦之抬手,一刀扎进殷娘子胸膛,复又狠决拔出,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话毕,他将刀子架在殷家女儿的脖子上,眼神狠戾,居高临下。
殷家女儿哭得凶狠,殷管家迟疑半秒,终将脑袋低下,“说,我全部都说。”
从卫老夫人将禾生送去盛湖的目的,以及嫌她丢脸吩咐她装作表姑娘,后又遣人想要斩草除根的事,悉数说出。
卫锦之握紧拳头,原来是这样!他满心托付的家人,竟将他的信任踩在脚下践踏。
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后是被亲人钻了空子,他一心想要保护的人,他们竟千方百计地想要处之而后快。
当真叫人心寒。
殷管家已将肚子里的货悉数吐出,趴着抓了卫锦之的衣袍,喊:“我是个无辜的,求公子饶命。是卫老夫人怕卫二奶奶还活着,以后误了家中少爷的大事,这才下命除掉的,与我无关啊!”
卫锦之站起来,垂下视线,扫了眼被人拽住的衣角,额间轻微一蹙。
“殷管家?”
殷管家欣喜回应,还未来得及开口,背后灼灼痛感,艰难地回头,匕首由后插入,准确无误,穿透心脏。
卫锦之抬靴往屋外走,头也不回。
“守口如瓶,是卫家人的自觉。你这般轻易便将秘密抖落,活着也无益,倒不如死了的好。”
这日艳阳高照,大府卫家人盛装而着,等着即将到来的威震候夫人,个个心绪高昂,其中当属卫灵最是兴奋。
威震侯夫人说好今天过来送庚帖,两人八字一合,选个好日子,这门亲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卫老夫人招了卫灵到身旁,为她整理鬓边碎发,嘱咐:“从今往后,你便是威震候府的世子妃了。”
卫灵笑得含蓄,心里激动不已。
盼了那么久的事,终于要实现了。威震侯府富贵滔天,世子更是一表人才,得此夫婿,她也算是高攀入豪门,此生圆满了。
卫二奶奶看得欢喜,拿了帕子抹眼泪,“我的灵儿,终于要为人新妇了。”
卫二老爷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道:“哭什么,大喜的日子,高兴都来不及,败什么丧。”
卫老夫人拉了卫二奶奶,眼神闪烁。自古女儿与娘亲,以后待卫灵成了侯府女主人,若想为卫家所用,还需得卫二奶奶这个做娘的出马。张嘴训斥卫二老爷:“你知道什么,她高兴哭两声怎么了,谁家嫁女儿不哭的?”
卫二老爷没了声。
前头婆子来报,不等人回话,卫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地问:“侯夫人来了?”
婆子禀话:“侯夫人没来,派人送了信。”
卫二老爷拆信,恭敬递到卫老夫人跟前。卫老夫人拿出西洋镜,一字一句地看,看到最后,面色僵硬,手一抖,西洋镜摔落至地,碎成渣片。
卫灵等不及,问:“祖母,侯夫人送来的可是世子庚帖?”
卫老夫人嘴唇发白,颤着声,从胸腔里挤出一丝气息:“侯府说,这婚不定了。”
☆、第49章
这一消息犹如惊天霹雳,当头劈下。卫灵不敢相信,跑过去扯了卫老夫人手里的信看。
“为什么,侯府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哪里不好!”
看着信上字字婉约,语气肯然,却无一不透露着嫌弃她的口吻。这打击来得太过突然,卫灵经受不住,大哭大闹后竟晕了过去。
卫老夫人迅速定下神,派人将卫灵抬回屋。活了这些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事情还不至于让她崩溃。
威震侯府欺人太甚,若一开始没有定亲的想法,何必让她们花费那么多心思,将人当猴子耍不成!
卫老夫人是个精于算计懂得趋利避害的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将屋内人遣散,留了卫二奶奶和卫二老爷。
卫二奶奶伤心,倚着桌椅哭,骂:“这不是成心羞辱我们家灵儿么,前头大家礼尚往来的,旁人都看在眼里,攀他们一门亲,眼见着到紧要关头,竟来这么一茬!”
卫二老爷叹一声,心里情绪起伏波动。
一开始他是不太相信,威震侯府会搭理这门攀亲的,可是到后头,侯府态度有了松动,他也就投了认真劲进去。
再没有志向的人,有卫老夫人这样一位娘亲每日催动着,没有心思也变得有心思了。攀了威震侯府,他们卫家在望京世族这个圈子里又能重新活络起来了。
最让人惋惜不甘的,往往是那些失之交臂的东西。
卫二奶奶骂得起劲,卫二老爷光听着,不曾附和。关在屋里骂两声,难道别人就会重新瞧上灵儿么?
心里有了气愤,想要拍桌而起前去质问,顿了顿,又缩回去了。
卫老夫人将他的这番动作看在眼里,嘴上未说什么,视线从卫二老爷的脸上扫过,一路挪到卫二奶奶身上。
“儿媳,你与景宁王妃素来亲近,威震侯府看在景宁府的面子上,也不敢对你怎样,若真是为灵儿好,此刻需得上门一问。”
卫二奶奶止住哭泣,张嘴问:“问什么?”
卫老夫人耐着性子解释:“好端端的,突然说不定就不定了,其中必有蹊跷,你上门打探一番,将事情缘由细问出来。若是他们的原因,我们提早做打算,望京的世族,除却他们威震候府,有的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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