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私人的事,硬要把其他人扯进来算什么?要等李清知道沈灏对自己说过那样露骨的话,还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禾生婉拒。李清甩手,哪肯罢休,硬拉着她往门外走。
她力气大,又丝毫不顾及脸面。禾生脸皮薄,觉得在人前与她拉扯不太好,半推半就地被她搡攘着拉出了府。
出了府,左拐几步便是沈府。禾生说什么不肯进去,站在台阶上跟她说理。
“不就带我进去见个面吗?让你撒个小慌,难道会要你命不成?”李清说着说着来火了,这几天自己卑躬屈膝,对她有求并应,连卫喜那边都没去讨好,净往她院子跑,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连一个小忙都不帮!
禾生被她如此理直气壮的言语呛住,齐整不过的一姑娘家,说起话来火药味十足,怎么就这么不知趣呢?
禾生转头就走,拉扯就拉扯吧,今天这个忙,她还就不帮了。
柿子转挑软的捏,她又不是柿子,真干起架来,她也不怕。
李清一把抓她袖子没揽住,伸手去揪发尾,力道虽轻,但因禾生没有防备,被人猛地一抓住,头皮发麻地疼。
“你去敲门,带我进府,便放了你。”
恰逢府忽地大开,裴良走在前头开路,沈灏牵马,跨步往外,抬眼一瞅,望着府门口站了两人,其中一个,还是他心心念念的。
裴良第一个反应过来,走到李清跟前便是一劈手,丝毫不留情面:“你干什么,扯我们家姑娘的头发作甚!”
他护主心切,爱屋及乌,连“我们家”这样字眼都飙了出来。
李清不知所措,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时与沈灏相见,虽被裴良打痛了手,顾不上叫疼,也来不及听他话里的不妥当。整理好笑脸,一改方才的彪悍,盈盈低头一福礼:“沈公子好,我与堂姑娘闹着玩呢,她说要进府与你商议事宜,又怕你不在,犹豫了好久呢,我说她胆子小拘谨,她就闹脾气要走。”
她朝禾生使眼色,禾生装作没看见,直接掀起白眼,心里嘀咕: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别人要帮她?扯头发的事还没算呢!
裴良对着个姑娘,也不好说什么,退到一边,上前问候禾生。
禾生觉得丢脸,也没说什么,只想着赶紧离开。
沈灏皱眉,瞅一眼禾生,见她鼓着腮帮满脸不高兴。当即收回视线,一撂缰绳,慢步走到李清跟前,高高在上的仪态,睨着眼看她一眼,目光寒冷似冰。
“卫姑娘要找我商议事情,我自会派人去接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往我家门前窜。”
李清懵住,简直不敢相信沈灏会对她这样说话。是她今日穿的衣裙太惹眼,招他不喜欢么?还是朱唇太红,他看了觉得刺眼?
沈灏敛起神色,这么多年,企图勾引他的女子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面前这个穿红戴绿的一开口说话,他便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清不甘心白白浪费一次见他的机会,往前靠试图假装崴脚往他身上靠,连衣角边都未沾到,便被裴良横插一脚。
做了多年的人靶子,这点反应速度还是有的。
沈灏很不耐烦,看都不看李清,轻启薄唇,只吐了一个字:“滚——”
他很少在人前这般模样,怎么样都能克制住情绪,今日瞧见她被人欺负,却觉得糟心透顶,素日的好修养就顾不上了。
李清双目含泪,转身就跑。
禾生理了理头发,准备回去,待会吃饭少不得又要跟二房一番解释,唉,闹心啊。
沈灏喊住她:“你站住。”
☆、第19章
他的音色浑厚,字正腔圆,音调不高,却极富穿透力,听着像是个常常发号施令的人。
禾生不准备听他的,拔脚就走。无非又要说那些不着调的话,听了还不如不听,省得心乱。
沈灏看她动作,知道要走,也不拦她,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些年,习惯了众人的恭顺屈卑,倒真没人像她这般,明知道他的心意,却恍若不见。
他性子闷,从小秉承皇子教育追究实事求是,除政务外,讲究顺其自然,从不强求,而今碰着她,只觉得万分棘手。
放着不是,不放也不是,总以为她会愿意,顶多等到三个月盛湖事务一处理完,便能带着她一起回京,而今日子过了大半,却是毫无进展。
蹙紧了眉,关切问候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番说辞。“你这般性子,以后如果打理自家事务?偌大的府邸交到你手上,还不得闹翻了天?”
明明已经走下石阶的人儿,身影一顿,回过头答:“我没那福气,不劳您操心。”
她咬文嚼字,一声“您”尾音拖得长,沈灏听她这拒人千里之外的语调惯了,反倒觉得听出了韵味。
沈灏上前,与她靠得近些。“你一姑娘家,迟早要嫁,难不成在别人家住一辈子?”
禾生愣住,被人戳着了心窝子,面容黯淡,瞪眼瞧他,他面上半点神情都没有。
果真是个面瘫心冷的。
沈灏瞅眼裴良,裴良伺候了这么多年,基本的眼力劲还是有的,当即牵着马出了府去前街等。
禾生抿了嘴,“与你何干。”
沈灏收了扇子别在腰间,缓缓踱步,声音压低,“你到底哪点不满意,何苦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似的。”他停下脚步,抬眼望她,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语气从未有过的柔和:“只要你想,只要我有,说出来,我自会办到,可好?”
这是在给她诱饵了。禾生怔忡半秒,脱口而出的“可惜你办不到”才说了“可惜”两字,硬生生咽下去,改口:“可惜我确实不喜欢你,不要白费心思了,找其他人吧。”
这样一来一回的戏码,沈灏忽然觉得有点烦了。撇开话题,问:“方才她弄你哪了?疼不疼?”
禾生捋了捋头发,“她就扯了下头发,已经不疼。”
她的一头青丝长得极好,乌黑如瀑,披落腰间,似黑色锦缎,光滑柔软。沈灏站在她侧边,见她低头,露出一截藕白的脖颈,细细白白的。
“你不乐意,何必跟她拉扯,叫丫头堵了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连裙带边都沾不上,怕她作甚?你现在既有了铺子,每月悉数往那家交了寄住银子,谁敢说你不是?”
他很少管后宅的事,自己没有娶亲,府里清净,偶尔见别的亲王侯爵处理后宅事宜,倒也不麻烦。现如今耐着性子与她说,一字一句,斟酌酝酿,唯恐哪句不对,叫她受了别人欺负。
他说的恳切,禾生反倒不好意思,低了头,“知道了。”
沈灏继续说,“平素极少见你出府,整日闷着后宅,人落得没精神气,有空多去铺子看看,你放心,我不与你碰面,但凡遇到躲开便是。”
禾生望着地上,他换了双新鞋,不沾一点灰尘,刺绣清晰秀丽,仔细看,和那日她踩他的靴子样式一模一样,却又不是那双。
“嗯。”轻轻一声,又软又糯。
沈灏没了话,迈步子朝前街走。禾生看他背影,腿长腰线高的身板,一身松柏绿的苏锻袍子,手负在身后,天生的龙门架。
倘若自己还是那个未出阁的姚家禾生,遇到这样的男子,说不定也会多看几眼。
天空澈蓝,明明晃晃的光泼下来,搅不开空气里厚重的热气。
禾生叹了口气,摇摇头,朝卫府去。
·
晚上吃饭时,李清不声不响的,倒没有跟禾生闹,坐在桌子对面,盯了禾生许久,也不说话。
禾生吃得香,一副“你随便看”的态度。她不闹正好,省得一番口舌解释了,愿意瞅就瞅吧,反正脸上已经没了红印子,不怕人瞧。
卫老太今日与人唠家常,提及别人家谁嫁了谁娶了,想到自家的姑娘们,是时候未雨绸缪了。交待大奶奶:“西街的胡大娘不错,改天你上门探探。卫林性子野,选个适合的得多瞧瞧,卫喜比卫林大一岁,肯定是要先出嫁的,李清呢,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也要选个合适的。”
她虽说让大奶奶去找媒婆,但话却是说给二奶奶听的。卫家人缘好,不用媒婆牵线,自有好几家等着,但李清不一样,她又不姓卫,自己家的资源,卫老太舍不得给她。
大奶奶听出话里的意味,朝二奶奶那边瞅一眼。自家婆婆虽蛮横了点,关键时候,脑子还是清醒得很。二奶奶常年将自家亲戚带到府上住,接济的银子大把大把往外散,这些她也就忍了,总归是亲妯娌,老爷愿意给,也就得了。接了自己侄女来住,二奶奶打得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
卫林的亲事,二房若想抢,她第一个不答应。
二奶奶脸色发苦,眼一蔫,没了声响。
卫喜和李清各自有着打算,将卫老太的话当成耳边风,听听也就散了。卫林吐舌扮了个鬼脸,正好被禾生看见。两人挤挤眉,各自扒饭。
卫老太的视线探到禾生身上,思忖几秒,问:“你是哪年生的?”
禾生答:“玄明十二年戌月。”
卫老太一算,“那你属羊,该配个属马的。”看向大奶奶,开口让她也帮着看看。
大奶奶嘴角一抽,刚还觉得卫老太想事清明,才一会子的功夫,又犯糊涂了。禾生是望京大府的姑娘,她的亲事横竖由大府奶奶们操心,轮不到她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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