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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客子流年)


谢弘,心里陡然一沉,靖安目光落在畅饮的少年身上,他身侧的人许是在打趣他,他也不在意。似是觉察到靖安的目光,他突然回头,然后满眼的欢喜爽朗一笑。
“他……他不打紧的。”靖安回避了他的笑容,谢弘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了,尤其是看到她髻上的簪子是越发的欢喜了,只恐惹的靖安恼了,掩唇轻咳了声扭过头去。
怪只怪你是谢谦之的兄弟,怨不得我利用你。
朱初珍只能看着她拂袖而去,靖安地变化让她有些无措,她说不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也罢,谁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她觉得好便好了。
凉亭四面环水,清风徐徐,靖安裹着一件紫金麒麟的披风,脸上冷意十足。
“镯子。”她忽然开口道,巧儿这会儿可不敢大意,忙不迭地摘下手腕上的镯子,像是丢掉了一个烫手山芋。
谢谦之拄着拐,一步一步走的艰难,等到了亭子,已是一头的汗了。
巧儿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谢谦之寻了她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能这般安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流水桃花,时光静好,也是许多年没有过的了。他竟有些不想开口,能一直这样和她呆着,他心里竟隐隐是再欢喜不过的了。
可是他不开口并不意味着靖安想这么一直和他僵持下去。
“你求见我,所谓何事?”是啊,如今连见她,都只能用上一个求字了。
谢谦之只觉得出口的话无比艰涩:“贺礼,镯子是我母亲的遗物。”
“我知道,那又如何?”靖安并不诧异,那晚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是那又如何呢。
“你知道。”谢谦之声音沉了下来,他本以为她不知又恼他,才随手赏了宫女,原来竟知道么。
靖安转过身来,目光讽刺:“谢谦之你是落魄到什么地步了,才把亡母遗物都送来了。我这里也不缺你那份礼,你大可不必这么费心费力。”
“靖安,你知道的。”他不信她不明自己的心意。
“那又如何,于你是珍贵的亡母遗物,于我也不过是一件连身边宫女都看不上眼的镯子而已。你若在意,还你就是。”她随手将镯子丢到地上,镯子怎经得这般硬磕,几乎在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就磕成两段了。
一时只闻碎玉清越之声,谢谦之和靖安都注视着地上的镯子,脑海里只余一句话“断镯难续。”无论是镯子还是感情,或许还有那逝去的时光,破碎了就是破碎了。
“谢谦之,我在意你时,你给我根草我都当宝。但现在,你在我眼里都一文不值了。”
所以我的东西,你怎么都不会再要了。
“靖安,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妻子的,原本就该交给你的,怎么处置随你高兴就好。”谢谦之低头喃喃道。
靖安眼里的讽刺之色更重,笑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到最后,这只镯子都在王婉腕上晃荡。她喜欢你留给她就是,就别拿来恶心我了。”
“还有,这个!”靖安从袖子里取出四分五裂的绣卷,随手掷到他面前,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掏出绢子狠狠地擦红了手,又将手绢丢进了水里。
“你们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恶心人,谢谦之,你这位青梅竹马似乎对你还余情未了呢,三皇兄可不比我当初,再闹出什么丑事来,只怕你们俩死多少次都不够。”
王婉,谢谦之看着地上的绣卷,王婉的用心自然一览无余,他长久的静默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谦之,过不去,只要王婉活着一日,我心里那道坎就永远过不去。”
可即便王婉死了,我们之间要算的账也不只零星半点。

  第五十三章

新月弯弯,长廊一路花灯,流光溢彩,栓在灯下的缎带在风中轻舞,水中浮花似梦。新衣初裁,宫人次第下拜,淡粉暗纹的裙摆在地上铺陈如花。
华服的少年紧拽着身后女子,大步流星,伏地的宫人们只看见绣着龙纹的衣摆在面前一晃而过。新进宫的小宫女大着胆悄悄抬首窥视,一眼就被那有如月下昙华的少年狠狠惊艳,而那交叠的衣袂上盘踞的龙纹凤绣只一眼便再不敢看了,这便是帝后的一双儿女,天生的人中龙凤了。
“阿颜,你慢着些。”远远的传来公主的抱怨声,满是无奈和笑意。
长廊灯影里,宫人们只见太子殿下笑着回头,腰间禁步轻晃,戏谑的不知说了句什么,脸上暖意融融。东宫殿的人是鲜少见殿下这般形容的,饶是楚颜平日里积威甚重,仍有宫人愣愣的看呆了去。
入了东宫殿,琉璃灯盏更是美的如梦如幻,流云漓彩在灯火下越发的鲜活灵动,只是这些平日里千金难寻的异宝,如今都沦为陪衬,灯下那花中之王,王中之冠的姚黄魏紫,正以独一无二的姿态在这早春的夜里绚丽绽放,国色天香,雍容华贵。
尚不是牡丹开花的时节啊,靖安顿了脚步,满眼惊艳,几疑是梦。衣袂轻拂,她讶异回眸看向身侧的少年,灯下,他容颜绝艳,何逊牡丹,微挑的眼角魅惑人心,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里有灯火彤彤,有花影重重,但更清晰的却是她此刻的容颜。
“皇姐该是牡丹的。”楚颜轻笑,一样的话,在白雪压枝,寒冬萧寂时他也曾说过。
靖安那时不过一笑了之,可惜春寒,牡丹未开,她是如此答他的吧。谁料想今日,他竟真的寻来了盛放在春寒时的姚黄魏紫。
绛红色的大袖衫逶迤拖地,靖安垂首去赏灯下牡丹,纤白的指尖轻触重重花瓣,爱惜之情溢于言表,只是想到这样的春寒时日,花期怕只有这一夜了吧,不免惆怅惋惜。
她细微的神情变化无一不落在他眼里,楚颜踱步至她身侧,也不扰她观赏姚黄,只散漫的观望着一侧的魏紫,少年的手骨节分明,透着些病态的白皙下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他流连在枝叶上的目光却鲜见的冷硬强势。在最孱弱的地方随手一折,那金贵的牡丹稳稳的落在他手里。不够,还不够,因爱而起的贪欲就像一头不知餍足的野兽,心底像有个无底洞一样不知怎么才能填满。
“阿颜……”靖安惋惜的唤了声,楚颜似是这才惊觉,笑了笑。伸手拔掉了她发髻上那支碍眼的簪子,他衣袖里不知是熏了什么香,偎的暖暖的,扫在她脸上,微痒。
楚颜只随手替她绾了绾发,将折下的牡丹簪在她髻上,半抱着双臂,戏谑笑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如不得你欢颜,我留它何用。”
那一刻,他眼底泄露的情愫叫靖安看得心惊,似乎有些事脱离了控制的轨道了。至于是什么,她讳莫如深,几乎不敢去想,只有下意识后退的步伐显露出女子慌乱的心思。
楚颜反倒沉住了气,任凭她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明明笑的再温和不过,靖安却隐隐觉得不安,尤其是看到他手中断成两截的桃花簪。
“真是不小心,断了呢,不过一开始就划痕累累,不坚固也是正常的吧。”楚颜甚至还带着些惋惜的口气,将簪子递给靖安。
“皇姐不妨让送的人再做一支,既是有心,等再长的时间,花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皇姐你说是不是。”耐心一点,他在肮脏的沼泽里挣扎了这么多年,还在乎这些时日吗?
安宁宫里,朱皇后在听到宫人禀告时,脸色不止难看了零星半点。
“去了东宫殿啊。”忧心忡忡的叹息散落在微凉的夜里,世上没有一条路是平坦笔直的,可为什么你选择的却是最难走,几乎看不到希望的那条路。朱皇后轻揉额头,疲累的说不出话来,没有哪一科比现在更急切,急切的想把靖安嫁出去。她愧疚于那个孩子,却又时时刻刻的防备着他,果然人都是自私的啊。
“娘娘,用药了。”平姑姑亲自端了药碗进来,朱皇后只觉的无奈,她自个儿的身子旁人不清楚,难道她还不清楚吗?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再治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不比当初了。
清苦的药味氤氲在鼻尖,平姑姑早准备好一肚子劝她的话。朱皇后却突兀的伸手取过了药碗,平静的双眸里暗流汹涌,面上却不动声色:“太医院换了方子吗?”
平姑姑诧异于主子敏锐的洞察力,恭敬地回禀道:“是,听说是陛下交待的,这几日才拟定好的方子。”
褐色的药液倒映出那双澄静的双眸,无畏无惧。朱皇后低声喃喃道:“终究还是联手了啊。”
端起药碗,她一饮而尽,温热的药汤没有带来温暖,反倒是从骨子里透出寒凉一点一点将她整个人吞没。
安宁宫渐渐地又静了,静的悄无声息,朱皇后望着静默的虚空,却恍如解脱般笑了笑。
在经历了白日的喧嚷之后,入夜的芳华殿终于安静下来,宫人们脚步轻快,一看就是白日里得了赏赐的,见靖安回来,又齐声恭贺。眼尖的宫人一眼就看到她髻边华丽繁复的牡丹花,讶的瞠目结舌,可靖安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一入大殿,便唤人找了找了掌事姑姑来。
“殿下。”跪伏在地上的妇人是从安宁宫里便照顾她起居的姑姑,也算是看着她与阿颜长大的了,此时见公主紧蹙着眉头,一脸的踌躇不安,心里也难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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