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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客子流年)


谢谦之垂下眼睛,转动轮椅沉默离去。
天空湛蓝高远,一行孤雁远去。
算起来已是一个多月未见了,不曾见到她时,谢弘只觉得心里隐隐失落,见到时却又手足无措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但只是这样坐着,他的心便觉得平静安宁,觉得什么话都像是多余的一样了。
她似乎格外偏爱这略带清苦的酒香,一杯接着一杯,说是一醉解千愁,她眉宇间的惆怅却是半分不减。
枯黄的梧桐树下,菊花从中,清丽的女子独自把盏,俊朗的男子坐在她的身侧,脸上微臊那样的般配与和谐。
可惜落在谢谦之眼中,却是那样的刺目,刺痛得他恨不能亲手毁掉,然后告诉所有人,这个女子和他八年夫妻,是和他约了来生今世,诏告了皇天后土的妻子。
菊花酒的酒劲不大,却也架不住靖安这样的喝,她的脑子有些混沌,挥退了身后的侍女,她倚着长廊借着清风散散酒劲。
水中连枝残荷也无,只留下孤零零的枝梗,垂下的干枯莲蓬。
靖安垂头而坐,怔怔的望着湖面发呆,她其实很清楚,她不止恨着那个人也深深的恐惧着,尤其是在知晓他重生之后,除了拼得玉石俱焚,对谢谦之她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的吧,难道就只能这样任人鱼肉吗?靖安不甘心。
靖安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眼看着天色渐晚,这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穿过长廊,绕过假山,一双手突兀的伸出,钳制住她的腰身,靖安来不及惊呼就狠狠跌坐在那个人的膝上,围绕着她俱是她再熟悉不过却又万般恐惧的气息。
谢谦之!对上她的眼睛哪还有半分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神采。
不安、恐惧、掠夺、侵略……靖安忽然警觉,她似乎招惹了一个更加危险的谢谦之。

  第四十章

在靖安的记忆里,谢谦之可以温润如玉,可以冷若冰霜,可以让人如沐春风。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谦之,眼里压抑的灼热似乎能把一切引燃。
“谢谦之!你大胆!”靖安咬牙呵斥,身子微微发软,一只手横撑在谢谦之胸膛,冷面如霜。
她听见谢谦之的胸膛溢出一连串的冷笑,他以臂为牢,狠狠的禁锢着她。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滔天怒火,谢谦之埋首在她侧颈之上。只这一个动作,便教靖安觉得毛骨悚然,再不顾忌其他,踢着腿挣扎起来。
谢谦之就像没有知觉一样任凭她挣扎,只有双臂一再的收紧,再收紧。呼吸间全是她的气息,真好,她在他怀里,他被嫉妒焦灼得一颗心都痛了,凭什么她却可以置身事外,她明明是爱着他的。
“谢谦之!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眼前一阵阵的犯晕,靖安狠狠的咬了一下下唇。
“靖安,我后悔了。”谢谦之却是自顾自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宛如叹息一般的呓语道。是的,他后悔了,补偿?如果补偿就是把她推到别的男人怀里,去他的补偿!他说过,如果再遇到这个女子,他死都不会放手了,为什么,只因为这个女子已经被他放在了心上。
“哼!”靖安此时却安静下来,冷笑的睥睨着他。
“谢谦之,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后悔我就要妥协吗?你一句后悔就能抹杀过去的一切吗?后悔……你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吗?我上次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他的胸口都隐隐作痛,过去的是他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了。在流淌而去的时间长河里,他所倚仗的不过是这个女子的爱意。人心是何其难测的东西,可她却轻易的把生生世世烙印进他心底。
只是等他好不容易明白,沿着岁月回溯而寻,才不安的发现再多的爱意也有挥霍而尽的一天。
“靖安……”谢谦之只是喃喃,态度似是松软,可是手上的力道却半点没有放松。
“谢谦之,到此为止吧。”出乎意料的是靖安却慢慢平静下来,无怒无怨,不喜不悲。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国恨家仇,隔着的是阿颜的命!”
“我回来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只是为了替阿颜拿回一切,这就注定了我们不死不休。”
“拿回一切?靖安你凭什么认定一切就是属于他的呢?”
她竟要为了另一个人和自己不死不休呢,靖安她、竟然为了另一个人、要和他谢谦之不死不休。
“靖安你又凭什么去帮他拿回一切呢!”
他问得轻描淡写,可每一句都戳在靖安的痛处上,帝后娇养的女儿,别说手段就连心思都纯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帝王给再多的容宠,也不过是纵容女儿家胡闹,她手中哪有半分实权。
靖安的脸转瞬苍白……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是清楚的知道他所说的一切,她的每一步才小心翼翼,思量再三。父皇再宠爱她,却不会为了她影响政事,母后固然疼宠她,却也有自己坚守的底线。到了用人的时候她的身边却是连一个心腹都没有,只能仰仗着母亲。
她的骄傲在现实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就像曾经她的绝烈在谢谦之眼中也像笑话一样。
谢谦之冷眼看着她孤立无援的白了一张脸,所有阴暗的心思都被很好的隐藏在温和的表象之下。她不需要生出羽翼,她只需要依靠着他,依赖着他就好。
“靖安,即便我不认同他,但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辅佐他。”
“靖安,杏林春宴不远了。”
他不动声色的抛出诱惑和威胁,不出意料的怀里的女子整个人都像绷紧了的弓弦一样,轻轻颤抖。
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不甘与不安铺天盖地的向靖安汹涌而来。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杏林春宴后,就是各派拉拢人才的时候了,三皇兄的母家是谢家。
以谢谦之之能,蟾宫折桂指日可待,何况他还是知道试题的。
一朝龙潜出渊,谢谦之就再不是能被轻易掌控的了。
谢谦之松开了手,替呆怔着的靖安理了理衣襟,与他咄咄逼人的口气不同,那动作竟是十足的温柔。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做决定,反正她都要与自己不死不休了,那就是再多恨他一些也无妨了。
多可笑啊,她倾心守护的时候,他不屑一顾;他想温柔以待的时候,她视若无睹。
那就换个方式纠缠吧,不死不休……这样想想也是件值得期待的事呢。
“啪!”她狠狠的打落他的手,光线阴暗的假山后,女子倔强的神情格外夺目。
靖安挣脱出他的怀抱,怒极反笑:“谢谦之,是不是男人都这么贱呢?越是得不到的就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你最不屑的不就是这种人吗?可你看看,你现在和曾经的我有什么两样?”
是啊,他原本就是极为自私的人,是没什么两样,可是靖安,如果不这样,我还有什么可以留住你。云泥有别的身份,国恨家仇的深渊……
即便这些都不存在,帝后又怎么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身有残疾的庶子。
“殿下!公主殿下!”宫人们焦急的呼喊远远传来。
靖安看了看依旧沉默的那个人,决然转身,如果说今日之前她还有所犹豫,那么此时谢谦之让她彻底下定决心。
杏林春宴,确实值得期待呢。
“谢谦之,你以为真的非你不可吗?”
靖安回到安宁宫时已是夕阳西下,朱皇后似是精神不济,站在琉璃屏风前略微恍神。
“母后,怎么站在风口前!”靖安急急上前,合上了窗户,有些责备的看了眼伺候的宫人。
“阿羲回来了……”朱皇后应了一句,只是唇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勉强。
她的女儿,眉眼像她,可那挺直的鼻梁、倔强的性子无一不像极了帝王。
察觉到朱皇后有些不对劲,靖安柔声问道:“母后,出什么事了吗?”
朱皇后摇摇头,靖安就手搀扶着她坐到软塌上,皱着眉看向一侧服侍的李姑姑。
“随娘娘陪嫁过来的月娘因为风寒今日过世了。”
月娘,这名字着实陌生了些,但看见母后伤神的模样,靖安还是软语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母后再怎么伤心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啊。”
朱皇后勉强笑了笑,拍拍靖安的手示意自己无事,闻见她身上颇为清苦的酒香:“怎么这样不知轻重?母后让你去重阳宴就是让你喝酒斗嘴去的吗?”
靖安知晓宴上的事怕是早传到朱皇后耳朵里去了,只诺诺的应着。
“你六妹妹可是哭着跑回来的,你父皇……”朱皇后的话陡然顿在了这里,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靖安急忙捧过一旁的茶端给她,朱皇后饮了几口,顺了气,可这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只颓然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望着靖安的目光是那样的复杂。
“罢了,李姑姑,去把醒酒汤端来,你也沐浴更衣去吧,那有女孩子家一身的酒气。”朱皇后摆摆手,眼里的惆怅却是化不开的浓重。
“靖安!”母亲的声音是满是无力,犹疑,甚至是有几分无措,只是她亦是满腹心事不曾注意。
“嗯?”她回过头漫不经心的应着,逆着光的脸,失却了一贯的张扬明媚,也让朱皇后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没事,你去吧。”母亲的嘴边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慈爱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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