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坐的马车已经扬尘离去,车出育德镇,又行三里地,月已高升,直到看见那明月客栈,下人这才将马车停下。
许是马声急停,客栈的人听见,不一会就有人出来,正好在老汉下车之际。
“徐管家。”
从客栈出来的人正是徐伯,他见了老汉,没有移步。徐家下人也分等级,而且等级森严,哪怕是共事多年,又比自己年长,也没有动身去接。待他走到前头,才道,“辛苦了。”
老汉没有废话,将那三张纸交给他。
徐伯细看后,亲手放好,“你在这休息两天,再回府吧。”
老汉也是捶捶腰骨,“你就是想让我走,我也走不动了。只是为何少爷非要叫我这老骨头来做戏,都要散架了。”
徐伯说道,“你最年老,样貌最是难看。”
老汉一顿,苦笑,“这话我就当赞言了。”
徐伯倒不是成心挖苦,“少爷之所以让你去买人,就是看中你的年纪和样貌,你越是可恨,常宋还执意要将人卖你,别人也就会越觉得他残忍,也就更同情谢姑娘。到时候知道谢姑娘二嫁富贾,只会拍手称快。若没有这一出戏,一个月后谢姑娘再嫁,只会让人说她不知廉耻,夫家有难,她却另嫁他人,受尽非议,这便是人心。”
不得不说,老爷的确没有选错人,徐伯侍奉在旁多年,是亲眼看着二公子白蛹破蝶的,其中变化,他最清楚。不动分毫,决胜千里之外。这种气魄,他甘愿留下侍奉。
“我让人快马加鞭,将这些东西送到谢家,交给谢姑娘。”
已是个母亲,他一口一个谢姑娘,在场十几个下人,却没一个纠正的。主子提过,那是谢姑娘,是徐家未来主母,而不是什么常家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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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还不算太热,要是换做鹿州,稍微动动,早就热出一身汗来了。
如今却是夏景正好,远景翠绿,凉亭微有清风,在那里坐着绣花的两个年轻妇人,正说笑着,时而停下瞧瞧对方手里的活。
“难怪二弟总说你女工做得好,手真巧。”
齐妙抿嘴笑笑,“真是,哪有跟人夸这个的。”
谢嫦娥笑道,“怎么,好还不让人说呀。”
孩子正在亭子外面玩,说一起玩,不过是小玉自己说话,左边一个不爱开口的陆芷,时而应她一声,右边是不开口的常青,亏得她还能自个说着说着自个乐,看得齐妙都心疼,“真是傻姑娘。”
“青青挺喜欢小玉的,昨晚睡觉还跟我说,小玉是个好妹妹。只是……”谢嫦娥手中银针已顿,手势停落,“闷了几年,怕是忘了怎么跟人打交道了,心里是知道别人的好,可就是不会说,总让人觉得她嫌恶人。”
齐妙安抚道,“大姐不要急,这些日子不是好多了吗?小孩子容易忘事,等过一阵子就好了,以前刚接阿芷回家,她也是一声不吭,如今不就变了。”
谢嫦娥点点头,希望女儿能留在这,只是常家那边迟早会让人过来,也是让人心烦,“阿芷是要一直住在这么?”
“当初她不肯跟陆五哥回家,如今不知道。”齐妙久未提陆正禹,一时忘了,抬头瞧她,见她若有所思,暗暗骂了自己一声,一不小心又提了。
谢嫦娥说道,“也不知常家现在怎么样了。”
“姐姐还惦记着常家?”
“怕他们过来抢人,找弟弟麻烦罢了。”
见她说得轻描淡写,齐妙就放心了。又低头绣了会花,刑嬷嬷拿了个檀木盒子过来,双手捧着,也不是很重,不知道是什么,“小姐、常少夫人,刚来了个人,送了这东西来,是给常少夫人的。”
谢嫦娥好奇接过,与她熟识的人不多,这是谁送的?盒子做工精细,雕纹是一株昌盛百合,攀爬盒面。刑嬷嬷将随同送来的钥匙递给她,谢嫦娥打开锁头,只见里面放着一张锦缎包裹的东西,拿在手上十分轻巧。
齐妙笑道,“裹得真好。”
谢嫦娥打开一瞧,先入眼底的,竟是一封休书。她愣神片刻,奇妙也瞧见了。再看下面两张,更是惊诧,“常家竟然不要青青了。”
常家嫌恶她她不意外,休了也不意外,可连女儿也不要了,就当真奇怪了。
齐妙皱眉,“依照常家人的脾气,怎会休妻?”按了常理来说,难道不是恨得牙痒,将姐姐捉回去痛打么?更何况青青为什么也会被丢弃?难道常家发生了什么事?她忽然想起陆正禹之前的来信——
常家事毕……
原来这四个字,便是指这个。如此一来,陆五哥就能光明正大迎娶姐姐了。齐妙又是欣喜,又是迟疑,此事要不要告诉姐姐?
谢嫦娥见她神色异样,猜出一二来,“是弟弟又出面了吗?这次又许了常家什么好处?”
“二郎要整治常家都来不及,怎么会给他们甜头。”齐妙想想还是跟她说得好,“是陆五哥出手了,他要来接你。”
谢嫦娥愣神。
过了两日,谢嫦娥陆续收到鹿州故友的来信,都是一些平日赴宴喝酒,地位相当的妇人,并没有什么深的交情。可是这些信却像是约好了,一日五六封,都在嘱咐她不要离开弟弟家,免得被个糟老头抢走。还有大骂常宋渣滓不是人的,还有让她好好过日子的。
瞧了二十几封,她这才将讯息拼凑到一块——常家做生意被人坑惨了,债台高筑,常老爷常夫人病倒,常宋不知所踪。常宋消失之前,休了她,然后将她和女儿一起卖给个古稀老者。
理顺这些,让谢嫦娥哭笑不得,这常宋,简直不是人。为了钱竟将她卖了,还把自己的女儿卖了,这就可以解释那檀木盒子里的三样东西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买主会来捉自己?
她当然不可能就范,更不会将女儿交出去的。而且两人都还是太平县的人,户籍在那,没有人能卖了她们。
如今她像是恢复了自由身,躺在床上想了许多事。
在囚笼十年,如今突然去了枷锁,却……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觉得轻松痛快,光是躺着,就很舒服了。躺了半天,她忽然想起来,陆正禹要来接自己?无声无息消失五年,为什么还回来。
他来接自己?那青青呢?
她蹙眉优思,刚安下的心,又高悬紧揪。如果跟他说青青是他的女儿,他会不会信?不信的话,那会不会对青青好?
她长叹,叹得旁边熟睡的常青都被吵醒了。她微微睁眼看着母亲,没有惊扰她。只是觉得娘这几天很开心,可是现在又不开心了。她往母亲身边靠了靠,额头倚着胳膊,又合了眼。
头上有手轻抚,常青没有睁眼,只是搂着娘亲的胳膊。她真希望,能在舅舅家一直住下去,这样就不用看见母亲总被父亲责骂。娘亲还是笑起来好看的,不想再看见她皱眉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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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崇华刚下衙门,就有人唤他,跑到跟前说道,“谢大人,我们公子想见您,姓徐。”
认识的人中也唯有那鹤州徐家了,谢崇华问道,“出海回来了?”
“刚刚回来。”
他更是笃定就是好友。知道姐姐在家,约他外面见,他也明白,“我先回去换个常服。”
“小的在这等您。”
谢崇华回到家中,齐妙正在屋里,见他进来就换衣服,笑问,“莫不是又去看水利弄脏衣服要换了?”
“五哥在外头等我。”
齐妙微顿,“终于回来了。”
谢崇华笑道,“五哥定是要跟我这未来妹夫提亲的。”
齐妙却另有忧思,“可是青青怎么办?你定要跟五哥提青青的事,姐姐那样疼女儿,五哥不要青青,姐姐就肯定不会答应的。而且二郎……当年的事……”
谢崇华听出她提的是青青到底是不是五哥的孩子的事,微微蹙眉,“这倒不好说,大概也只有姐姐心里清楚。她不说,我贸然去提,就等于要将当年的事翻出来,姐姐性子犟,若一个想不开,觉得违背伦理,再无颜面见我怎么办?到时候不嫁五哥,也不留娘家,她们母女要去哪里好?”
齐妙也知道这种事不好提,就算跟陆正禹提了,他一问大姐,那也跟着穿帮。在陆五哥心里,他肯定没想过这种事,否则不会半句不曾提过青青的事。自己的意中人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就算再喜欢孩子的娘,要想喜欢孩子,也很难。
陆五哥大度,可终究是个男人,更何况还是常宋那种人的骨肉。
谢崇华换好衣服,就悄悄出门了。出门时正好碰见姐姐和外甥女进来,谢嫦娥见了他,笑道,“又要丢下妙妙吃晚饭了。”
谢崇华掩饰笑道,“幸好有姐姐陪着妙妙。”说话之际伸手摸摸常青的头,“晚上等舅舅回来考你今天学了什么。”
常青点点头。
说了两句话,他这才走。出了巷子,那下人还在等他,领着他穿过一条街道,到了另一条街,进了一间客栈,上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停在门口轻敲两声,“少爷,谢大人到了。”
片刻里屋传来脚步声,门已被打开,来开门的是陆正禹。
“五哥。”
“六弟。”
五年多不见,两人容貌变化不大,但却更少了几分年轻轻狂,多了七分可顶天的沉稳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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