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叫一声“大嫂”,胡氏便也细声细气的唤“弟妹”。到了沈氏那里,徐胜比徐朗小一个月,虽然沈氏早入门,年纪也比琳琅大,却还是得叫琳琅一声“嫂嫂”,两人见礼完了,各自归座。
徐朗和琳琅的座位就在楚寒衣、姚氏和胡氏的下首,紧贴着琳琅的是徐湘。她今儿显然也颇高兴,挤了挤眼睛,打趣一样低声叫道:“二嫂?”琳琅抿唇微笑,瞅着没人见时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以前她来徐家的时候都是以客人的身份,加上年纪小,倒是十分自由,自然不曾留意过徐家的内事。而今成了人家的媳妇,那身份可就不同了,琳琅坐在那里时暗暗打量众人,徐老夫人的目光十有七八都是投到二老爷徐奉良那里去,连带着二夫人都沾光,说话说得热络。
楚寒衣则稳如山岳,偶尔凑趣说两句,二夫人便也应和几句。三房是庶出,姚氏那里话也少,不过毕竟丈夫的军功和官位放在那里,她靠着丈夫得了诰命,比二夫人可风光多了。不过府里毕竟是老夫人为上,她老人家宠着老二,姚氏自然不敢造次,便始终含笑坐在那里,静静的听她们谈天。
胡氏身子弱,性格也沉静,嫁进来后跟丈夫相聚的时间数的过来,难免失意冷落,坐在那里跟个木头人一样,仿佛陪衬。
心里大概有了数,琳琅便也坐着听她们说笑,脸上挂起得体的微笑。
这里散了之后楚寒衣便将徐朗和琳琅教导了她住的清心堂,徐湘自然也乐呵呵的跟了过去。
清心堂是大房的天下,楚寒衣一到那里不自觉的就露出了主母的威严。她夫妇俩都是好武之人,院里的陈设布置比别处格外不同,五间正屋和北侧的客厅修得威严庄重,院里没见多少花花草草,倒是有个不小的习武场。
对着自己的母亲,徐朗比刚才显然也随意了不少,牵着琳琅的手走进去,琳琅这个新妇又拜了婆母一次。
楚寒衣对琳琅倒是和颜悦色,瞧着徐朗时就板起了脸,嗔怪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徐朗站在那里微笑着反问道:“依母亲看我该如何呢?”
“我知道你心疼琳琅,但你今日纵然解了围,难道还能时时护着她?”
徐朗不以为意,“至少该让老夫人知道我的态度。”
“你的态度有什么用?”楚寒衣挥了挥手,颇为嫌弃的道:“去吧去吧,我有话跟琳琅说。”被下了逐客令的徐朗没办法,见徐湘正幸灾乐祸的冲着他笑,迅速伸手一指弹在她额间,而后大步走了。
楚寒衣对着他的背影无奈失笑,叫身边的莺歌端了茶水,让琳琅坐了,道:“你也晓得我的脾气,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抹角。明之这孩子自幼顽劣,总惹得老夫人生气,今儿的事固然是老夫人挑起,但祖母要给孙媳妇立规矩,那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你才进徐家,可万不能跟着明之胡闹。”
琳琅微微笑道:“多谢母亲教诲,改日我还是上眉寿堂陪个罪吧,今儿的事情,也是在我意料之外。”
楚寒衣点头道:“明之这孩子护短,也没办法。琳琅你年纪还小,原该在家里娇生惯养,明之执意把你娶过来,说实话,媳妇儿不好当,肯定比不上以前自由自在。我这里断然不会为难你,会拿你跟湘儿一样疼爱,但老夫人那里毕竟不同,往后该吃亏的地方还是该忍一忍。”
正经的婆母说的这样明白,琳琅哪能不感激?据她前世的经验,婆媳的关系是最难处的,好在楚寒衣开明讲道理,只要她不为难,老夫人那里又算得上什么?何况老夫人毕竟是国公爷的母亲,若是开罪了她,徐朗那里岂不为难?
琳琅当即感激道:“母亲说的我都记下了,母亲这样待我,我实在是很感激。伺候长辈是儿媳份内的事情,以后若是我做得不对了,还请母亲教我。”
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做出这样懂事的姿态来,倒是惹得楚寒衣一笑,道:“你比湘儿可懂事多了,府里有我在,你也不必担心。昨儿折腾一天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语气颇为和蔼。
屋外已经有几位管家媳妇等着了,想必是有事要回,琳琅也不敢再耽搁时间,便先告退,和徐湘走了出来。
出了清心堂,徐湘便给琳琅介绍,“那头是大哥和大嫂的院子,紧邻着的事二叔他们,三婶在老夫人后头的院子里,改天再带你去。”说着拉了琳琅往左拐,打趣道:“你说我以后是叫你琳琅呢,还是叫嫂子?”
琳琅乐得沾便宜,狐假虎威,“你叫名字试试?回头看徐二哥不收拾你。”
“哎哟那我可不敢。”徐湘嘻嘻的笑,“你不知道我二哥有多护短,小时候我跟大姐吵架,老夫人偏向大姐说我的不是,二哥知道后就去老夫人那里讨说法,愣是逼得老人家低头了。虽然二哥后来因为这个被爹打了一顿,但老夫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小时候的徐朗确实很调皮,琳琅忍不住微笑。她晓得徐湘的意思,无非是安慰她,让她不必担心老夫人那里的为难。不过毕竟嫁进了徐家,且老夫人是长辈,只要不是很过分,该受的委屈还是得受着,否则真个闹出事来,岂不是叫楚寒衣和徐朗难办?
跟朱家比起来,如今的处境可是好了一万倍。
俩人边说边走,到了武英居时徐湘先进去了。这附近的路琳琅很熟悉,便由杨妈妈、锦绣和木香陪着回了双泉馆。
已经是晌午时分,小厨房里忙着备饭,琳琅进去时徐朗正在窗边习字,丫鬟黄莺在旁研磨,屋里再没别人。
徐朗习惯了军伍生活,寻常起居不用人照顾,又嫌小丫鬟们手脚不利索还麻烦,这么几年下来,身边留下的也就黄莺和杜鹃两个大丫鬟,另有石榴、小荷、海棠、樱桃四个负责院里的洒扫。就这几个,还是楚寒衣专门挑出来,强逼着徐朗留下的。
琳琅嫁进来以前徐朗多数时间在书房歇着,那边有小厮们伺候,双泉馆大多时间都空着。如今主子住进来,琳琅又带来了不少丫鬟婆子,双泉馆里才算是热闹了些,不过徐朗不习惯人多,所以练字的时候把旁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一个人磨墨伺候。
黄莺是徐府家生的丫鬟,父母都在楚寒衣手下办事,她跟着见识得多了,在这一众丫鬟里算是最得体稳重的。这会儿她身子站得笔直,一绺头发垂下来,掩着脸庞,姿色还算不错。
琳琅不由多看了两眼,心中啧啧一声,要说楚寒衣的眼光还真是不错,挑的这六个丫鬟虽然年龄有大有小,却都各有突出——黄莺苗条柔美,杜鹃则带着点英气的味道,另外四个娇憨者有之,甜美者有之,温顺亦有,且脸蛋也都过得去。
年近四十却还没抱到孙子,她的心里恐怕也着急呢吧?
琳琅的脚步一顿,后面锦绣几乎跟她心意相通,当即开口道:“少夫人慢点。”里头徐朗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过来,黄莺磨墨的手却是一顿,墨锭一歪,指头上便蹭了墨。不过她见机快,不着声色的将手藏在袖中,赶过来道:“少夫人回来啦?”又唤石榴来斟茶。
琳琅接了茶就在桌边坐下,挑眉看着徐朗,笑而不语。
徐朗虽然心细,但那也是放在正经关心的事情上,这会儿虽然觉得琳琅的笑意奇怪,却没猜出个所以然来,放下手中狼毫,踱步过来道:“母亲夸你了?”
“没有啊。”琳琅摇头起身。
“那你这么高兴?”徐朗很自然的将她搂进怀里,带着她往书桌边走。
琳琅靠在他怀里,偏头问道:“老夫人喜欢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她?”徐朗认真想了想,“首饰、字画,还有……恭维。”
琳琅点了点头,吩咐锦绣,“去把那副《富贵神仙》找出来。”锦绣虽不明其意,却还是乖乖去了,徐朗诧异问道:“你拿它做什么?”那副《富贵神仙》是前朝名家所画,以写意的笔法绘出花园中的山石、牡丹和水仙,色彩明丽鲜艳,用笔精致雅逸,是幅名作。先前贺文湛视之为珍宝,琳琅讨了几次都没能得手,这回看来是把它添做嫁妆了。
琳琅拿笔随意写了“神仙”字,道:“送给老夫人。”又认真问道:“老夫人院里摆了山石、种了牡丹、水仙、玉兰等许多花儿,你不觉得跟那幅画有些像吗?”徐朗被这提醒,认真想了想,还真是挺像。
☆、71|71
锦绣将那幅《富贵神仙》寻来后夫妻俩难免看了半天,锦绣和黄莺就在旁边伺候着。琳琅昨儿也只是从管事妈妈那里听了几个丫鬟的名字,现下还对不上号,便向徐朗道:“这屋里的丫鬟我都还不认识呢,都不知该怎么称呼。”
徐朗便将双泉馆里原先管事的洪妈妈叫过来,让大家都来拜见少夫人。
没多会儿洪妈妈近来禀报说人已经到齐了,锦绣搬了个锦褥交椅摆在廊下,琳琅走出门去,院里黑压压的站了不少人,加上小厨房里做杂役的婆子们,不下二三十人。洪妈妈领头站着,旁边是黄莺和杜鹃,后面则是杂使的婆子丫鬟,与之并列的,杨妈妈和韩妈妈带着木、水、书、玉四香站着。
锦绣和锦屏扶着琳琅在椅中坐了,十二岁的姑娘梳上头,宝石珠玉的首饰往头上一戴,颇有主母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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