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儿子的反应就越发怪异了起来,从早前的勉强接受,到后来的主动,乃至前阵子竟然还询问起定亲事宜。
每每问时,总说什么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这门婚事是权宜之计,那为了大局自然要有始有终,可就是没承认过对琼姐儿的想法。
然身为人母,到底也能看出来几分。
可到底也只是看出几分,还在猜疑阶段,现在凡哥儿直接拉了人家女孩子到自己面前,问什么时候办订亲宴,若是这还都不明白,也就枉为是他亲娘娘了。
蕙宁公主心中欣喜,转瞬却又有些愁恼。
若早些时日,这门亲事倒也简单,现在……
龚景凡见母亲面露难色,陆思琼虽然自欺欺人想置身事外,但亦关心着公主的回答,也不时抬头去看,见其如此,心知事悬,居然不由自主得慌了起来。
公主肯定不是对自己有意见,相反以对方的热情可知,正如龚景凡和周家人所言,公主很喜欢替她。
且这门婚事最早亦是她安排的,想来不会反悔,那如此表情,便是有了阻力。
这个阻力,无疑就是呼韩邪。
若说陆思琼之前对突厥左谷蠡王的和亲人选是自己只有五分猜测,那现在便有八分肯定。
蕙宁公主虽然是皇家公主,但这等大事,太后娘娘与圣上想来也是要以大局为重的。
既如此,那关键还是在呼韩邪身上。
她咬了咬唇,轻启贝齿:“公主。”
后者和蔼的目光往来,较之过去在人前更是不掩疼爱,“琼姐儿何事?”
“左谷蠡王提出的和亲人选,是不是我?”
龚景凡蓦然转头,眉宇间有些紧张。
他在好奇,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蕙宁公主虽然亦觉得奇怪,但还是如实颔首,“琼姐儿你已经料到了,唉。”
“我可不可以见见他?”
既然这其实就是呼韩邪的坚持,那若非是他打消念头,要皇朝出面拒绝,怕是很难。
皇家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区区的臣子之女,便去做影响两邦关系的决定?
只能试着说服呼韩邪。
可她的问话才落,便听得两声坚定而有力的拒绝声。
“不可以!”
“不成。”
母子俩对视一眼,龚景凡已急不可耐的追问起来:“你去见他做什么,你不知道那份贼心?”
话居然说得这样不中听。
蕙宁公主也觉得儿子激动了,但她毕竟是长者,思虑要周全些,便跟着询问:“琼姐儿想见左谷蠡王,是想说服他放弃这个和亲想法?”
陆思琼颔首,“嗯。”
龚景凡这才松一口气,暗笑自己的穷紧张。
着实是那日呼韩邪表现得太过自信,道有把握说服陆思琼同他离开京城,何况其本身的到来就藏着秘密,连母亲对他都时不时的在妥协,他自是担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二章 公主之女
蕙宁公主沉默无言,或是在度量让陆思琼亲自去劝呼韩邪的可行性。
龚景凡则是很坚定的不愿身边人去同那外邦异族见面。他不知内情,亦没兴趣知晓,固执的以为守着陆思琼,便谁也夺不走。
而让她去接触呼韩邪,就等同于送羊入虎口。
“阿凡,你先出去。”
须臾,蕙宁公主出声,语气较早前多了几分严肃。
任谁都听得出来,龚景凡却恍若未闻,只道:“我不走,你少拿那套大道理来忽悠她。这门婚事当初是你给我安排的,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竟这样偏执!
陆思琼脸色垮了下来,她心知自己身世的事蕙宁公主定为知情人之一,那对方多年来对自己的照顾便不只是因着周家那么简单,显然还有其他。
眼前之人,最早不惜用亲子的终身大事配合外祖家以绝呼韩邪之意,那显然是真心为她。既如此,她亦想知晓公主私下里会同自己说些什么。
再者,无论如何,龚景凡身为人子,怎能用这等语气同他母亲说话?
说是在维护,但不合时宜的维护,指不定就要适得其反。
凝眸看了眼蕙宁公主,见她脸上并未动气,陆思琼心下侥幸的同时,生怕龚景凡再说出其他不该说的话来,忙轻道:“公主有话交代我,你还是听她的先出去吧?”
语速柔缓。其实说得并没什么底气。
她心知,龚景凡往日不羁惯了,性子又倔。真要做什么是谁都拉不回来的。
而她与他、到底没有那么熟。
所凭借的,不过是对方的那份喜欢。
然而话落,闻者回首看她,眸底含着不愿和不甘,之后再望向其亲娘,反带了几分警惕。
他没有说话,利落的站起身。就这样走了出去。
蕙宁公主了解儿子,见状心情竟有些雀跃。暗道总算也能听进个人的话了,再望向对面少女的眼神便更为柔和。
“阿凡的脾性就是内敛了些,往日不懂得表达,实则待人是极好的。现如今他这样在意你。我也就安心了。”
陆思琼听得似懂非懂,尚怕对方心有疙瘩,开口接道:“二爷孝顺,自然不会忤逆您。”
蕙宁公主便笑,伸手将小手握在掌中,“琼姐儿莫要生疏,还是唤我姨母吧。”
说完又苦笑,“你也不用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安慰我,阿凡是我养大的。他什么性子我还能不清楚?
自幼事事如意,没受过什么挫,也不知有些事非表面那么简单。”
“您说的是。”陆思琼知对方说的还是呼韩邪的那事儿。
果然。蕙宁公主并未拐弯抹角,直言再道:“左谷蠡王找过你,对你也说了些没分寸的话,大意是要将你带去塞外的。
琼姐儿,姨母问你,你自己心里有什么想法?”
出口的虽是这话。可意思却并非单单只问陆思琼对呼韩邪的个人看法,而是对这突如闯入打破她生活宁静之事的想法。
原本一切如常。所有的事端都是呼韩邪蓦然至京引出来的。
闻者将手从她掌中抽回,起身站到对方跟前,言辞平淡:“我不是德安侯府的女儿,身世未明,如今左谷蠡王突然扬言要带我离开,显然是原因的。
外祖母与大舅母先前坦言相告我的身世,许就是由于左谷蠡王施压。我觉得,突厥那里,可能有我的亲人。”
她说出了心底最深的猜测!
亦只有这个,可以解释呼韩邪的自然熟与执念,否则若真只是两个陌生人,何以如此?
妙仁师姑尚在突厥,便是最好的说明。
陆思琼说完之后,两眼炯炯的瞅着蕙宁公主,不愿错过对方一丝反应。
只是她到底小看了眼前人,皇家宫苑里出来的,怎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喜怒情感?
压抑着心头的惊诧,蕙宁公主抬头反问:“你这是听了什么风声,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担心,呼韩邪为达目的,不顾与她们的约定,已将真相说了出来。
可却忘了,寻常人就是听了刚刚这话,也都会觉得匪夷所思。而她的过于平静,落在陆思琼眼中,反倒显得刻意。
只是,试探公主,到底不是小事。
她思忖了会,决定不再含蓄,低眉接话:“是我的私下猜测罢了,毕竟我从记事起便是在荣国公府,知自个乃德安侯府的姑娘。
十多年来,这个身份一直伴随着我长大,我自问亦不曾结交过突厥人,更谈不上什么交情。
那位左谷蠡王,从那日在周家初次见我,便有种道不明的探究。他那种打量的目光,若不是在验证什么,还能有什么解释?
公主您想来对我的身世必定一清二楚,否则不会与周家一同庇护我这么多年。思琼便是再迟钝,也知道身上藏着秘密。
这个秘密,或许不能为人道明,更不可公开。若非逼不得已,外祖母甚至都不可能会对我坦言我非陆氏女的真相。”
说到这儿,顿了顿抬头,迎上蕙宁公主一丝不苟的认真眸色,她没有怯场,继续说道:“而逼得你们告知我身世的,想来就是左谷蠡王。
他的到来,打破了秘密永远是秘密的平衡,牵扯甚至威胁到了某些事。可他对我感兴趣,只可能是因为我身世的缘故。
我若当真只是周家随手抱来的孩子,就不会煞费苦心替我安排侯府千金的身份。您说,是不是?”
说的这样条条道道,明显是心中早有梳理归纳过的。
既如此,蕙宁公主觉得再否定说不是也没有必要,毕竟对方虽说还只是个孩子,但思想成熟,并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糊弄过去的。
她雍容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心底略有挣扎,半晌不答反问:“琼姐儿,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我、我可以?”她应得小心翼翼。
如此拘谨,蕙宁公主都忍不住心疼,扬手让对方上前,也不勉强她坐,只是伸手抚摸起少女面颊,仔细描绘着这副精致轮廓。
脸上的手温温软软的,移动得很慢,陆思琼留意到身前人虽然目光还盯着自己,眼瞳却有些空洞。
这神色,似曾相识,何其明显?
过去,九王就是这样凝视她的!
九王……思及此,两眼睁大。
再观眼前人容貌,陆思琼心头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惊得连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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