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前途堪忧。
窝在封地里头逍遥,好是好,可老祖宗说了,人无远忧必有近愁,眼下他可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有老娘和媳妇儿呢。
嗯,还是趁着皇上健健康康的,早点跟皇上去要个职位吧?想到这里,李允堂忽然有点明白过来,皇上当初让他去顺天府的时候,初衷并不是要他掰倒皖亲王,甚至都不用他大肆整顿青楼和赌坊,后来是自己一步步被闭上梁山的!皇上当时好像是说让自己先熟悉熟悉,再往上调升来着?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呢?李允堂回想了一下,不就是从卫望舒暗示他去查青楼的帐嘛!
难道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想到了这些事了?不被皖亲王逼一逼,自己是怎么都不会严肃考虑这个事情的。
李允堂叹了口气,不知道卫老爷子有没有遗憾过,自家这孙女不是男儿身啊!这女人要是男人,真是不知道会如何了。
他又想了想要如何跟太子去培养一下叔侄感情,光想着,头就大了……自己跟太子那个不苟言笑,完全不懂得生活情趣的傻子,是一点共同语言都木有啊!
又想想皖亲王那阴暗的眼神,李允堂连出去遛弯都没心思了,谁家的极品亲戚能有皇家的多?!
后面几天李允堂都乖乖呆在家里,思考人生大事,没出过门。
江南的梅雨季说来就来,极尽缠绵,分明淅淅沥沥,却又格外静谧,给园林院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却把花木洗得更加青翠欲滴,青砖黑瓦似都镀上了一层油润的光。
这天,李允堂在书房里吃果子,对春蝉说:“你弟弟的事情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还是让他留在京城的好。”
春蝉忙道:“一切都凭九爷做主!”只要能离开叶家,有什么是不行的?
李允堂说:“让他先去做翰林院侍诏,熟悉一下官场,日后再调动。”
春蝉喜道:“是!”
虽然春蝉不知道翰林院侍诏是具体做什么的,总之九爷能看得上弟弟,还需要怕什么呢?
李允堂又说:“我会给你们安排个院子,让你母亲和弟弟从叶家搬出来吧。”
春蝉没想到李允堂会想得这么周到,一下子眼睛红红的,眼看着又要跪下磕头了,李允堂忙道:“得了别磕了,给我剥几个荔枝吃。”
“哎!”春蝉抹了把眼泪,赶紧剥荔枝。
江南的雨,下个一天觉得挺有情调,二天还能忍受,三天四天就很烦人了,五天六天就有些忍无可忍了。
阿莽在月桂苑里住了好多天了,他从北方过来,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这潮湿的气候,只觉得浑身黏哒哒的,连被子里头都是阴阴的,可不舒服了。
不过好在他不是个挑剔的,只是坐在阿盈嫂边上问了句:“这都连下多少天雨了,什么时候出太阳啊?”
阿盈嫂坐在连廊里头端着针线篮子做鞋子,外头小雨密密的,但廊檐够长,雨淋不进来,条椅上布了好多软垫子,瞧着倒是十分惬意舒适。阿盈嫂笑着说:“早着呢,十天半个月都不算长的,去年整整下了一个月的雨。”
“难怪这边的姑娘皮肤好,都是水养的。”阿莽盘腿坐在连廊上的条椅里,看着条椅后面池塘里游来游去的红鲤鱼。这几日他过得十分舒适安逸,似乎长大以后,他再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了,每天吃喝看雨,就跟做梦一样。
阿盈嫂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北方人吧?”
阿莽顿了顿,说:“是啊。”
阿盈嫂点点头,“你们北方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高?”
南方人是比北方人要矮一些的,阿莽又属于北方人里头特别高大威猛的。
阿莽笑道:“也不是啊,北方人也有矮的。”
阿盈嫂好奇地问:“那就是你父母亲特别高了?我瞧着你长得真是神气!”
阿莽从小就是被当成精英来培养的,但被人夸长得神气,还是头一遭,所以愣了愣,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阿盈嫂边做鞋子边说:“我有个两个儿子,大的十二岁,小的九岁,虽然没有你那么神气,可都是很好的少年人!他们可都在学堂读书哟,我大儿子过两年应童子试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个秀才回来……其实考不上也无妨的,我跟孩子爹就是觉得人得多读点书!你说是不是?”
这个话题对阿莽来说很陌生,可是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些异样的柔软来。
他看着阿盈嫂手中的鞋,说:“这鞋子看着很小,是做给你儿子的吗?”
阿盈嫂笑着说:“是啊。”抬头看着他问,“你娘也给你做鞋吧?”
阿莽睫毛颤了颤,笑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
阿盈嫂“嗯”了一声,说:“那我给你做双鞋吧。”
阿盈嫂不是个漂亮的女人,双手因为劳作很是粗糙,眼角都起了皱纹,可是她笑起来那么温暖,就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温暖。
这种温情对阿莽来说是陌生的,小时候他见到别的孩子跟母亲撒娇,有母亲护着,心里头不是没有嫉妒的,可或许正因为没有母亲,他才迫使自己赶快长大,更加强大。
长大以后,阿莽以为自己对“母亲”这个概念会渐渐淡忘,但这会儿他忽然发现,有些东西本就一直放在心底,就算蒙了灰,也一直都还在的。
他懂得,也珍惜。
阿莽低声道:“好啊……谢谢。”
阿盈嫂抬起头来对他笑,笑得很好看,还拍了拍他的手。
阿莽不习惯别人碰他,可这会儿他没有躲开。阿盈嫂的手虽然粗糙,但很温暖。
阿莽忽然觉得这梅雨季节也不是那么难受了,这次来江南竟然还会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第51章 月桂苑的人都死了
10.
琢磨了两天,李允堂决定亲自去一趟京城。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卫望舒是不是担心太多了,可这两天他越想越睡不着,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
他把家里的事情跟卫望舒交代了一番,就带着春蝉和秋霜走了。
当然,说是交代,也不过是啰嗦了一会儿,对这个家他恐怕还没有卫望舒熟。
静太妃本来不愿意跟儿子分开,听了李允堂要走,还不高兴呢,可又听卫望舒说儿子是因公务要上京述职,立即就高兴了,甩着帕子让李允堂好好干,不要辜负了皇上的厚望!
李允堂有时候真觉得他媳妇应该跟老娘中和一下,卫望舒能有母亲一半的贤惠就好了;母亲要有卫望舒一半的聪慧也就好了!
不管怎样,他在这片江南烟雨中离开了姑苏,上了回京的路。
李允堂从江南到京城要走好多天,这会儿卫望舒也没闲着,一方面让挽朱盯紧了阿莽,另一方面也秘密找了卫家的人去了解了太子的动向。
卫家根基深厚自不必说,不多久卫望舒就收到秘信,称大晋有探子查到,北方戎族的几个部落内乱,因为他们的酋长意外身亡,正是群龙无首,又都想夺权!前阵子有了一批戎族的人进入了大晋,而且其中有人身份还不低。当时不知道是为何,这会儿酋长死了,就觉得很蹊跷,他们是被酋长安排过来的,还是知道了即将内乱才离开的呢?这事并没有公开,只有几个少数重臣知晓,太子听说后就请命来了江南悄悄捉拿戎族敌兵了。
卫望舒对于阿莽是戎族人并不算太意外,倒是太子,亲自来江南说捉戎族敌兵,是真的么?还是因为她在这里,他才会积极地过来?
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挽朱每天下午都会回来一趟,汇报阿莽的情况,这天刚吃过午饭挽朱就回来了。她“嘭”地一声推开门的时候,卫望舒正窝在软榻上看书,被吓了一跳。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卫望舒皱了下眉头,放下书,坐了起来。
挽朱浑身湿透了,站在门口眼神有些悲戚,手里还紧紧捏着她贴身收着的那把匕首。
“死了……月桂苑的人都死了。”挽朱喃喃道。
“什么?!”卫望舒一惊,站了起来,书从她腿上滑落到地上。
挽朱抹了把泪,“王妃,太子的人去了月桂苑!阿盈嫂她们不让太子的人乱闯,太子的人就把她们……都杀了。”
卫望舒快步走到她跟前,才发现她身上受了伤,赶紧让她进门坐着,给她倒了杯热水。
挽朱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热水,才稍稍安定下来,说:“他们人太多,我阻止不了。阿盈嫂死后,阿莽也冲出来跟太子的人打了起来,我好容易才把他拉开的,然后我们就各自逃了出来……王妃,她们都是好人啊,阿盈嫂死的时候,还在给阿莽做鞋子……”挽朱哽咽了,虽然不是没有见过生死,但也还没到对生死能淡然处之。她出自武林名门,卫家对她的师门有恩,自己才被派来保护卫家小姐,她虽然武艺高超,可到底不是做杀手的。
卫望舒嘴角抿了抿,沉声道:“我知道了。”卫望舒捏着裙边的手紧了紧,稍许片刻,放开了,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挽朱,你帮着拢翠一起去办月桂苑仆妇们的后事。她们的家属,每家去给一百两银子,出殡的时候再去吊唁一下。虽然钱买不回她们的命……”卫望舒说到这里,重重地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