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里头梳洗过了的元晚秋跪在地上,给秦勉磕头后,就改称秦勉为义父。
“嘘——”地一声后,莫三悄悄地给秦云招手。
秦云望着秦勉慢慢地移开脚步,跨过高高的门槛,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莫三轻声笑道:“定下了,元晚秋先去我们家待嫁,来年五月,凌家就打发花轿去抬。”
莫三望了一眼凌尤坚铁青的脸色,笑道:“凌大老爷乐意?”
“……不乐意也没法子,况且父亲大事得成,大老爷也有好处,”秦云笑意一收,压低声音说:“除夕、元宵,母亲都要带着元晚秋见人呢。”
莫三心道这倒是张扬纡国公仁义知恩的好时机,拍了拍秦云肩膀,将他带出纡国公府,骑在马上,就对齐清让说:“带我们去凌家下人出入的街上吧。”
齐清让忙道:“少爷不必去那边,待我收买了雇来的轿夫,将那婆子领进一处巷子里就是。”
“那么,我们就是巷子里等着了。”莫三说。
秦云摸不着头脑,摸了摸新近两个月发奋读书后越发丰腴的下巴,二话不问,就跟着莫三走了。
二人带着一众随从等在巷子里,果然没多大会子,就见一顶轿子抬了来。
轿夫们将轿子往地上一放,立时就躲到巷子外去。
轿子里,一个女人扬声问:“这么快就到了?”撩开帘子向外一望,登时吓得脸色煞白,嘀咕道:“二公子、三少爷怎在这边等我呢?”
“妈妈快下来吧。”齐清让说。
袁氏哆嗦之后,镇定了下来,走出轿子,堆笑道:“二公子、三少爷是要打听九小姐的事?虽说我们九小姐出落得越发……”
“闭嘴,我且问你,你跟宋勇家的说了什么话?”莫三笑道。
袁氏一怔,不由自主地望了秦云一眼。
“提起了二公子?”莫三又问。
袁氏缩着头不言语。
“这有个包袱。”齐清让进了轿子里,拿出一个蓝布包袱来。
“那是我家女儿得的赏赐。”袁氏赶紧地说。
齐清让打开了,来回翻看,见是寻常的衣裳,就又将衣裳放回去。
“拿来我瞧瞧。”莫三说,亲自检查了,见衣裳没有破绽,就又丢到齐清让手上。
袁氏松了口气。
秦云揉着自己下巴,说道:“搜身。”
“别,我清清白白的人……”袁氏脸上涨红、心头乱跳起来,见跟着秦云的随从围上来,赶紧地抱着胸口,稍稍犹豫,就将一封信拿了出来,将信递给秦云后,望见一个随从生得虎背熊腰,脸颊越发烫了起来。
秦云忙拆信去看,匆匆看过了,就将信递给莫三。
莫三握着信,见信上关绍怂恿凌雅嵘在元宵节之前设计令秦云生病,攥着信,立时笑道:“没想到他想到了这一出,若是元宵节上,你不露面,亦或者脸色惨白、病病歪歪地露面,旁人定会以为国公爷后继无人了。”
秦云笑道:“亏得他想得出——这关绍,究竟是什么人?”
“只怕就是季吴的皇子了。”莫三将信重新装在信封里递给袁氏。
袁氏狐疑地瞧着秦云、莫三,不敢去接信,讪笑道:“两位,我只是婆子,不懂这里头的事……”
“你且将信送给你家九小姐,不该说的,一句都别说。”秦云说。
“……是。”袁氏犹豫着应着,揣了信见轿夫们又回来了,心里唾骂着,忙三两步上了轿子。
“二公子要怎么办?”莫三问。
秦云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上,好半晌说:“叫他如愿吧,如此,他才会将要紧的事再交代给凌雅嵘去办。”
齐清让担忧地说:“可大公子瘫在床上,二公子若不露面,只怕会动摇军心。”
秦云笑道:“两厢权衡,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吧。”
“是。”莫三应着,见人来说纡国公府回府了,就立时打发人送秦云回去,骑着马带着齐清让在大街上溜达着,走了半条街,就问齐清让:“凌家八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人?”
齐清让怔了怔,说道:“八小姐是个简单的人,我在府里的时候,八小姐眼里只有九小姐。”
莫三眨了眨眼睛,问道:“就不觉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齐清让忙说:“八小姐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身上绝对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只不顾人言跟秦舒争他,就够奇怪得了。莫三心里嘀咕着,远远地瞧马塞鸿过来,就骑马过去,笑道:“挂印坡的高人,寻回来没有?”
马塞鸿笑道:“已经寻回来了,不知你从哪里知道那边有那么个高人?”
“既然寻回来了,不如你我二人同去讨教治水的妙法?”
“……如今么?”马塞鸿仰头望了一眼青天,恰一滴雨水落到脸颊上,立时应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莫三、马塞鸿淋着雨赶进马家,走在游廊上,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擦脸,马塞鸿疑惑地问:“有一件事,实在不解。”
“我平白无故请了个治水高人回来?”
“不,”马塞鸿擦去鬓发间的雨水,“为什么请我替你将治水高人请回来?明明可以叫你大哥帮忙。”
莫三笑道:“万一,我大哥问起我从哪里知道挂印坡里藏着高人的事,我如何答?”
“原来是因为我好搪塞。”马塞鸿笑了。
说笑间,二人就进了因暴君昏庸无道隐世而居的楼若生房中,楼若生虽不解这二人为何这会子就问起治水的事,却也耐心地教导这二人。
在马家蹉跎了半日,莫三并不回自己个家,径直地去了纡国公府里,耐心地等着瞧凌雅嵘怎样设计秦云,从腊月里等到正月,一直等不到,直到正月十五那日清晨,秦云才被及早去了国公府的凌雅嵘“不小心”带进结了薄冰的池塘上。
秦云病得浑浑噩噩,自然不能像秦勉所愿的那般在元宵佳节宴席上大放异彩,一直出了正月,才彻底没了头疼脑热的秦云听说凌雅嵘还病着,忍不住叹道:“关绍究竟许给她什么了?竟然对自己也那般狠绝。”
莫三心道凌雅嵘有那样的狠绝,多半也是被自己个的身世害得。
开春后,雁州府一直笼罩在蒙蒙细雨中,待凌家打发了花轿去纡国公府后,莫三就随着程九一骑着马送元晚秋去凌家。
朦胧细雨落在脸上,莫三笑道:“此情此景,当真适合怅然若失。”
一旁的程九一只当他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唔了一声,鼓着眼盯着不远处凌家的虎作门楼。
莫三回头望了一眼大红花轿,虽看不见里头的人却也依稀觉察到轿子里人的喜气,心里只道平常,回过头来,叹道:“一辈子就是一辈子,错过了,这辈子再不会是上辈子。”
程九一粗鲁地问:“三少爷怀春了?”
莫三一怔,笑嘻嘻地说:“有人想知道生生世世不了情是怎么回事,待我仔细品咂品咂,说给她听。”
“不想大小姐还有这样的纤巧心思。”
莫三赶紧地撇清干系,“不是她,程大叔别往她身上扯。”
程九一正要逗莫三一句,忽地听见一声“去、去,去东街角上领粥吃去”,就顺着声音看去,见是凌家的奴仆推搡着个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心里骂了一声豪奴就下了马。
莫三随着下马,先一步进了凌家,见花轿并未走正门,只从角门穿过,就料到凌尤坚虽碍于纡国公不得不认下这儿媳妇却也忍不住要给她下马威。
等花轿进门,莫三交了差,跟凌韶吾站在一处,不见凌智吾,就问:“你大哥呢?”
凌韶吾低声说:“大哥说他身子骨不舒坦。”
“现在就不舒坦,等你成亲,还得不舒坦一回。”莫三轻声说,眼见元晚秋蒙着大红盖头进来了,只见堂上凌咏年、凌古氏、凌尤坚坐着,不见凌钱氏,就轻声说:“八成大夫人要装病,不露面了。”
凌韶吾还没言语,果然就见穆霖才娶的女人过来说:“大夫人一早起来,就头疼得了不得,方才昏了过去。”
凌咏年皱了皱眉,说道:“不必理会她,拜堂吧。”
“是。”
莫三见自己果然猜对了,背着两只手,瞧着凌敏吾一脸喜色地站在元晚秋身边,与她一同拜天地,心知后堂上凌雅峥只怕紧盯着瞧他脸色呢,就忽地对帘子后露出个怅然所失的神色。
帘子后,凌雅峥果然瞧见了,听见前面一阵骚动,蹙眉道:“这是怎么了?叫人从偏门进来就算了,还要给下马威不成?”
凌雅娴跟着翘首去看,忽地说:“大伯娘出来了。”
凌雅峥一瞧,果然凌钱氏病病歪歪地叫个丫鬟扶着来了。
“坐下吧。”凌咏年蹙眉说。
“是。”凌钱氏有气无力地应着。
“一拜天地!”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忽地有人喝道“且慢!”
堂后,凌雅峥、凌雅娴等女儿纷纷好奇起来。
“母亲,你瞧这是谁?”凌妙吾搀扶着个衣衫褴褛、满面尘埃的小乞丐进来,透过破损的衣裳,依稀瞧见小乞丐脖颈上一片瓷白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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