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看了眼淑妃,说道:“多亏了有楚王殿下解围,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着。”
淑妃脸上微微多了些暖意。
太后点点头,微笑道:“稷儿打胎里便患了弱疾,小时候难免被父母亲骄惯了些,长辈们面前倒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行事也很稳当,平日也不见出什么错,勋贵里那些小子们都遵他为头儿的。也不知道沈姑娘跟他有什么过节?”
弱疾?她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弱疾。真有弱疾也是缺心眼儿吧?
沈雁不动声色地腹诽着,面上不改微笑:“也谈不上什么过节,就是上回无意间踩到了他的脚。”
“这孩子!”
太后笑骂着,接下来倒是也并没有再往下说。
沈雁也不知道她信了没有,多半是没信,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孩子们之间起冲突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使她贵为太后,也即使他们相互都是权贵子弟,可显然也不必为了这点事情大动干戈。她只是个手无寸铁也影响不到朝局的老太太,该装糊涂的时候还是装装糊涂比较好。
华氏怀着万般无语的心情拖着沈雁上了回府的车马。
来的时候看着她一切正常,以为不会惹什么祸,没想到才半会儿不见人影就又跟人韩稷干上了,在车里她拍她的手臂:“你到底还有没有个姑娘家的样子?怎么到哪儿你都消停不起来?今儿要不是看在你父亲和老爷的份上,太后能饶了你?!”
沈雁揉着肩臂,无可奈何地闭上眼装入定。
沈宓听说她跟韩稷又遇上之后也挺无语。但是听说又没弄出什么问题,便就不追究了。
沈雁其实自己也没料到会遇见他的,但是因为如今目标已经转移到皇后与郑王身上,从长远利益上来说,她反倒没再那么计较着与韩稷的恩怨,谁让她如今手头没有多少可以动用到的力量,而离华家被抄斩的日期又愈来愈近呢?
她不可能等到及笄之后等待择个好夫婿再来动手行事,命运不是靠等待就能改变的,她得从眼下开始,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培养一切未来可以成为她助力的力量。
从宫里这趟回来谈不上多少收获,但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楚王的出现就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依然想不透楚王为什么会一付见过她的样子,她两世都跟他打过交道,按理他没有认识她的机会。但按如今沈宓受宠的程度,她又猜测多半是楚王为了拉拢他而故意套近乎。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认为他是因为她或者是碰巧而出现在那里的。
韩稷与韩夫人去戏社那日是腊月廿八,距离初一也不过三四日,淑妃当日必然就已经从孙士周处得到了消息,而且这几日下来大约也想清楚了为什么会有人传信到永和宫,永和宫自然还并没来得及跟韩稷搭上话,于是方才楚王那一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显而易见。
如果事情按照前世发展,韩稷的步骤依旧是先拿到世子之位,掌握韩家兵权之后再辅佐楚王,那她没什么好担心这边的,到时候他们成了气候,先想办法把皇后与郑王弄下来再说。
不过现在刘皇后似乎也想拉拢沈宓,假若楚王真也有这个意思,那未来还真是热闹了。
午宴也是在四禧阁吃的,沈弋知道她从宫里回来,便促狭的挽了她的胳膊问她要分赏钱。
沈雁笑呵呵抓了把银瓜子给她,被她轻拍了两下打下来,“谁要这些?难不成太后也只赏了你这些不成?”府里得到这份恩宠的只有沈雁一人,她去宫里的这半日,沈璎就在二门下穿梭了好几回,哪还让人看不出来她想知道沈雁讨得了什么赏?
她如今对沈璎的反感逐日加深,她自己也说不到是为什么,仿佛自打她处心积虑的接近鲁家开始就有些不大满她,直到近来又浑身上下冒着奴气地去亲近沈思敏,就更有些不齿,再看到她这么样鬼鬼祟祟的行径,不免有气,于是着意让沈雁站出来扫她几分脸面。
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最是让人看不起,她来日还得仰仗娘家的地位在婆家立威,怎么能让沈璎这种跳梁小丑坏了沈家这锅水?
沈雁也不喜欢沈璎,心里搁着她背地里与沈思敏来往这件事,更是不舒服,但是又不愿炫耀这些身外之物。便说道:“东西太大,回头你去我房里,我再给你看。”
沈家人都不兴这么张扬,沈弋也理会得,闻言便就点点头,又扯去了别的事上。
哪知沈璎听见更加放不下了,狠狠地瞪了她们二人一眼,便就起身回了房。
沈璎回了枕香院,进门便砸了两个枕头。柳莺慌忙斟茶递水,又把枕头捡起来拍拍放好。
“不就是进了趟宫么,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在我面前显摆?”沈璎气冲冲直喘粗气,瞧着手畔针线篮子不顺眼,又一把拨了下地。
“怎么了?”
门口传来沈宣的声音,丫鬟们纷纷矮身,沈璎心下一慌,也不由站了起来。
沈宣望着地下,柳莺慌乱与七巧低头拾掇。
沈璎有些手足无措,沈宣虽然疼她,但沈家的规矩摆在那儿,并没有疼她疼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发脾气扔东西,这是没有教养的女子才有的行为,从前连伍姨娘都从不曾在他面前有这样的举动,她是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进来。
沈宣脸色沉着,很不好看,沈璎看着小火炉上温着的水壶,低头走过去,沏了碗茶捧上来,沈宣脸上才算是有了些缓和。“什么事情这么大火?”他淡淡地拂着的茶水,声音慢腾腾地,听着就让人不那么轻松。
沈璎支吾了下,嗫嚅道:“是不小心,撞翻了。并不曾发火。”
沈宣睨着她,看她小脸上尽是惶惑,也不由软下了心肠。
过了这么几个月,伍氏的死也逐渐淡去了,他对伍氏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当初的愤怒不过是因为恨着陈氏而已,也许当时就是陈氏毒死了他一只猫一只鸟,他也会借机大闹一回。伍氏的死他心里的怒意多过惋惜,至于悲痛,痛还是有的,悲就谈不上了。
但他对这双儿女的疼惜还是十足十的,这毕竟是他的骨肉。
沈璎这些时的所作所为他都了解个七八分,有时候不免护短混帐,可是站在沈璎的角度,她连亲娘都没了,假若他还对她不加理会,她又还能指望谁?他知道他不是个好丈夫,唯愿做个好父亲而已。
想到这里他合上茶碗,说道:“这些日子手头钱还够花吗?可有什么难处?”
第162章 添火
沈璎摇摇头:“女儿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去处,手头有月例银子,已经够花了。”伍姨娘曾经告诉过她,人不可太贪,贪过头的话往往得不偿失,尤其是钱财。她除了月例银子,平日里沈宓还时不时会塞些银锞子什么的给她,虽然远不及沈雁阔绰,但的确没有为钱烦恼过什么。
至于难处,那就多了,她该把她的郁闷和愁苦告诉他吗?该不该跟她说她对于未来毫无安全感?……算了,他到底又不是沈宓,只有她一个女儿,他还有个嫡出的儿子呢,哪里能真的对她掏心掏肺?
她的心情又灰暗了点,对于父亲,她当然是爱的,不爱又怎么办?这是她唯一的依靠了。所以她在他面前百般顺从,努力做着他喜欢的女儿的样子,就是怕有一天连这点也会失去。
沈宣看着这样唯唯诺诺的她,不免又有点失望,他虽然觉得女孩子应该乖巧些才可爱,可到底她是沈家的小姐,行事怎么也该大方些。现在这个样子,真像个小门小户的闺女。
算了,不想了,不管怎么样都是他的女儿。
他缓缓呼吸了口气,说道:你姑母初五便要南下,我打算初三在四房设宴替他们饯行,你去正房跟奶奶说声,让她准备着。”
他到如今也不曾跟陈氏说话,但这件事又非出动陈氏不可,总不能他宴请沈思敏夫妇,让沈思敏跟杜云袖也跟着他们同桌吃饭。他自小与这个姐姐最亲近,知道她最是讲究这些的。
沈璎勾头应了声是。
沈宣站起来,扫了眼桌子上的针线篮,负手出了门去。
沈璎透过窗口看见他出了院门,松了口气坐下来。
七巧走进来道:“四爷让姑娘去跟奶奶回话?”
沈璎没说话。
七巧又道:“姑奶奶就要南下了,昨日姑娘跟她说的那话还没有答复,姑娘可还得去添把火才成。”她停了下,又说道:“只要表少爷留在府上,往后姑奶奶用到姑娘的地方就多了,再依四爷与姑奶奶的情分,到那会儿姑娘还怕没人跟你撑腰?”
沈璎也知道这样有好处,她为难地道:“可我又怎好去催她?”
七巧想了想,说道:“倒是也不必催,姑娘不是要去四奶奶那边传话么?索性再借这个由子去菱洲苑里也走一趟好了,便是办不成事,多少也混个脸熟。”
沈璎想了想,点点头。
这里打听得陈氏正好在房里,便就往上房来。
陈氏听得沈璎来传沈宣的话,当下便就冷笑不止。沈璎亲手替她沏了茶,点了香,又拿着炕头的针线挨着脚榻坐下,勾头绣了几针。陈氏由得她在冰冷的地下坐了半晌,才又唤她近前在薰笼前坐下,着春蕙拿了府里惯常的宴会册子来,挑起了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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