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总共给她四十二两。
前世沈雁拿到这笔银子的时候,曾经让福娘去打听过,得知别的姑娘都将手上的银子交给房里的嬷嬷,在刘嬷嬷的暗示下,于是也将这笔钱给了她掌管。华氏当时也没说什么。但是后来她才知道,别的姑娘之所以会这么做,那是因为那些嬷嬷都是她们的乳娘。
于是被舅舅从金陵送回来后,她再也没将手上的钱给过不信任的人。
算来一个月还剩两天,如今帐目上,四十二两银子除去月初各人的例钱,剩下那二十五两半还剩下十七两三钱。
青黛拍着桌子道:“从前我们在金陵的时候,上街的机会多多了,姑娘每个月的例钱都能剩下大半儿来!这倒好,回京这个月总共出过两回门,统共还只买了三包果子两斤酥糖,倒花了七八两银子!我倒不知道京城的物价竟贵成这样!”
胭脂从旁听着沈雁算帐,也皱眉了半日,素日她们姑娘并不曾关注这些帐目,又因为没经她们手,因而她们也没有多加留意。如今听得有了亏空,心里也咯噔起来,这沈府的人当真这么胆大,连主子姑娘的钱都敢昧?
虽然钱不多,倒底也是主子的钱。
与青黛一样心知肚明,但见她这么样气躁,还是拉她袖子道:“别嚷嚷了,是怕别人都听不见么?”
青黛沉哼着,与沈雁道:“可要把刘嬷嬷叫过来?”
沈雁叠手坐在书案后,并不像她们这么暴躁,她从善如流道:“那就叫过来吧。”
刘嬷嬷很快过来。
青黛双眉倒竖将她迎到屋里,和善的胭脂今日脸上也看不到一点阳光。只有沈雁盘腿坐在炕头上,友好地指着靠边的椅子让她坐。
刘嬷嬷坐了,笑道:“不知道姑娘唤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这院里谁不知道她表侄女儿是太太身边的素娥?就是去到华氏面前,她也能得副好脸色,沈雁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她今年都四十五了,仗着年纪在她面前得个座儿有什么不可以的?
沈雁很客气,说道:“月底了,母亲在找我盘帐。早上我不是让青黛去拿了帐本来看嘛,一看上头也没写几笔帐目,算来算去总也不是那个数,只怕在母亲面前不好交差。就把你叫过来问问,是不是这余额写错了?”
刘嬷嬷平日与沈雁少打交道,眼下看着她这副好言好语的样儿,背脊就不由得挺了挺,“哟,姑娘这话,奴婢可就担待不起了。承蒙姑娘看得起,把这管银子的事交到了奴婢头上,奴婢可是担着一百二十个小心在办着差事。这帐薄上每笔帐都是奴婢算过的,绝不会有差错!”
沈雁挑了眉,顺手端起茶来,不再说话。
她不吭声,青黛她们也不吭声,屋里陡然变得这么静,刘嬷嬷渐渐有些坐不住。
她抬起屁股来,说道:“姑娘年纪小,兴许是不知道,虽说姑娘不上街,可这房里的东西却是一样不少都得添置的,虽说衣裳鞋袜不必花钱,可这茶叶薰香,还有桌上摆的瓜果点心,这些都得花钱买。再有姑娘屋里的针头线脑儿,奴婢嫌它零碎因而没上帐,可算起来都是银子。”
“刘嬷嬷记错了吧?”
青黛忍不住站出来,“咱们院儿这茶叶薰香可都是舅太太从金陵寄过来的,用不着花一分钱,桌上摆的瓜果点心也都是府里供的,哪用得着各房各院自己出银子?您要说这针头线脑——”
说到这里她看向沈雁:“别说那点东西值不了七八两银子,就是值,您瞧瞧我们姑娘月头到月尾拿捉几回针?这种话嬷嬷唬三岁孩子兴许唬得住,想唬我,那还差得远!”
沈雁顿时满额头的黑线,从前她就是懒点儿,也不带眼下这么挤兑人的好么?
“哟,你倒是会算帐。”刘嬷嬷被戳破谎言,立即指着青黛鼻子冷笑道,“你知道买这些东西不用花钱,那你可知道,这些东西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到得这碧水院来的?没有钱打赏,谁耐烦帮你送?谁耐烦帮你跑腿?——”
“胭脂。”刘嬷嬷正说得血脉贲涨的间隙,沈雁捧着茶盘腿而坐,和颜悦色地说道:“去二房外院查查,这个月府里往咱们碧水院送过几回东西,是谁跑腿送到咱们院儿来的,舅太太捎来的东西又是谁送来的,把这些跑腿的人都带到我这儿来。”
刘嬷嬷瞬间止住了叫嚣。
华氏交代过沈雁每隔十日对对帐,可是沈雁从来没当回事儿,她本来就是仗着关系进的二房做管事嬷嬷,于是一来二去她的胆子也大了,这些银子都被她揣进了自个儿怀里,平日就是要打赏也是华氏那边给了,她哪曾给过什么打赏跑腿儿的?
她可压根没想到素日对家务浑不上心的沈雁今日会这么较真,一个月而已,要查肯定能查到,这要是把那些人全都招到了眼前,她不就穿帮了吗?她还能有什么法子替自己开脱?
“姑娘……”
她喃喃出声,想去拦住胭脂,胭脂却已经出了门。
沈雁唤道:“上几碟点心,再给刘嬷嬷沏碗茶。”
华氏这里听到胭脂说沈雁要寻那些人问话,只当是沈雁闲得无聊,因着在忙,便就让扶桑带她去了。
等到人都被带回来,沈雁已经吃喝完了一碗茶两份点心,正抬着袖子拿清水漱口。而刘嬷嬷坐在炕下,面前摆着一碗沁香的茶,还有两盘喷香的珍珠糕,看上去正受着优待,陪着沈雁在炕前吃茶。可谁又知道,这会儿她屁股底下正如同铺满了荆刺,哪里坐得安稳?
她本不怕沈雁,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就是她再能耐又能拿她如何?可她怕华氏和沈宓,尤其是沈宓,华氏兴许不敢对她如何,可谁都知道沈宓是太太最疼的儿子,更是府里的爷,如果沈雁把这事告诉沈宓,沈宓就是撵了她沈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她真没想到平日里只会撒娇耍赖的二姑娘,居然还会做下这番动静。
沈雁笑微微问她:“嬷嬷看看,这些人都是在黄嬷嬷手下登记过交接的,可有错么?”
刘嬷嬷含糊地道:“奴婢,奴婢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这么说黄嬷嬷也是有可能弄错了?”沈雁屈指弹着桌面,尾音微微扬起,面上笑容不变,那冷意却沁到了后脖子根。
刘嬷嬷又挪了挪屁股。
第013章 故纵
黄嬷嬷是华氏屋里的管事嬷嬷,论身份跟刘嬷嬷可不是一个级别,华氏就是再不受沈夫人待见,可沈宓敬她爱她,这就已经胜过一切了。所以就算私底下她们不吝华氏,规矩上却仍然不敢错半步。黄嬷嬷心里也是有斤两的,她要是说她差事有错,这不是等着受黄嬷嬷挤兑吗?
“不不!奴婢是说,是他们!”她咽了咽唾沫,指着那些人。
她在这沈府几十年了,哪里见过这么厉害的姑娘?向来强硬的心脏,忽然有些发虚起来。
“青黛,问问他们,收过咱们多少赏钱?”
沈雁扬起下巴示意青黛,然后将帐薄合上来。
青黛一一问过去,十个人里却没有一个收过碧水院的赏钱。
他们虽然与刘嬷嬷相熟,可是一来并不知道刘嬷嬷在这里做什么,二来沈雁是华氏的亲闺女,他们每次跑腿都有华氏那边赏过钱的,压根没从碧水院拿过一文钱,若是让华氏知道又收了这边的钱,回头岂不又落了不是?
更何况,眼下刘嬷嬷居然能与二姑娘对坐着喝茶吃点心,还有大奶奶面前过来的青黛旁边侍候,看起来混得好得很嘛!刘嬷嬷的表侄女可是太太屋里的素娥,他们要是说话一个不慎,回头传到太太耳里怎么办?往后更是不能在她面前乱说话了。
所以即使收了他们也会说没收,何况是当真没收。
刘嬷嬷额上都冒出汗来了。
沈雁笑道:“看这天热的,快给刘嬷嬷递把扇子。”一面让胭脂把人都带下去。
青黛唤来月梢送扇子,刘嬷嬷抬头看了眼头上的沈雁,却是扑通一声跪下地来。
沈雁像是压根没看见,又从枕头底下拿出本册子,啪地丢到桌子上,说道:“去把院门儿关了,胭脂带着所有人对着这册子查查咱们院儿,看看上头这些东西都还在不在。丢了哪样,无论大小,都给我记下来。”
胭脂微顿,抬起闪烁着微光的双眸称了声是,点头出去。
刘嬷嬷就这样跪在地下,四月天里,地上又没铺地毡,地砖老硬老硬地,没一会儿膝盖上就疼得钻心了。这里银子的事儿还没结论,沈雁这又让人查起库房来,这不是要她的老命吗?
二房里的东西是全府里的最稀罕的,她在府里呆了一辈子,好些玩意儿连在老爷房里都没见过。
她就不知道华家怎么那么有钱,华氏平日里给女儿的都是最好的,沈雁房里随便一件首饰和摆设拿出去都让人一眼看得出价值,她来这里不久,不敢多拿,但是也捡那不打眼的拿过一两样,眼下沈雁这分明是没给她留任何退路啊!
钱虽不多,可到了这种罪证确凿的时候,她能不趴下?
她跪在地下,额上的汗都冷得沁人。
沈雁却是拿起一旁针线篮里那副未完的枕面,静静地开始绣起来。
黄嬷嬷在前院里听见下面人说碧水院大白天把门关上了,心下生疑,便就跑过来看了看,青黛在门口将她迎住了,说道:“嬷嬷若是无事,可晚些再来,这会子我们姑娘正在清理内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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