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七夏才插话问道:“你娘不喜欢她?”
“不是不喜欢……你知道的,我娘她最看重门第家世,她爹爹眼下遭了那样的事,我……”他欲言又止。
连着吃了几只蟹,嘴里味道有些淡,她偏过头:“我想喝汤。”
“嗯,等着。”百里略略颔首,擦净手,取了勺子给她盛汤,嘴里还是没忘和梅倾酒说话,“那你眼下准备如何?”
“我这不是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商量的么?”他摇了摇头,继而眼睁睁地瞧着百里把剥好的蟹脚凑到七夏嘴边。
“张嘴。”
“哦……”
此时此刻,饶的是饱含悲苦心事,梅倾酒也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张口半天没合拢。心道:这还是百里吗?!
“你……你们俩这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了啥……”他忽然有几分怀疑人生,喃喃自语,“我总感觉我错过了什么。”
七夏舀着汤喝了两口,笑嘻嘻地朝他挑眉,然后又去瞧百里,“不告诉你……哦?百里大哥。”
她尾音拉得欢快,带了得意的语气,后者听闻只是淡淡而笑,仍旧垂眸给她剥蟹。
一顿饭,有人吃得味同嚼蜡,有人却吃得有滋有味。
将走时,付了帐,梅倾酒站在酒楼门口望着那两个柔情蜜意,十指相扣,眉眼间笑意浓浓的人,心中既羡慕又嫉妒,想自己的事还没着落,不由凉凉道:“老百,不是兄弟说话堵着你……你也别高兴太早。”
他理了理衣襟,慢吞吞说下文:“你家里的人未必就比我的好搞定。”
这话刚说完,七夏登时就笑不出来了,抿着嘴担忧地仰起脑袋看百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百里皱着眉头扫向那边优哉游哉剔牙的梅倾酒,而后又回头伸手在她手背上握了一握。
“别理他,这种人一贯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车马停在面前,眼见是要上车了,梅倾酒这才招呼道:“得空我再去将军府看你们。”
“行。”百里扶着七夏坐上去,然后又对他道,“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梅倾酒微微一笑,“好,多谢。”
平坦的街道之上,马车缓缓朝前驶去,轻轻晃动。
他在原地目送了许久,回过神来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但愿是我多虑。”
*
昨日有雨雪,今早才晴,到了下午地上已经干了,只是屋檐尚有雪水融化的痕迹,门前积了些许落叶,一个老仆正低头在扫。
在他背后,朱红的兽头大门紧闭着,门上烫金的几个字“镇国将军府”,就是不曾有太阳,那字也闪闪发光。
此时,角门处进进出出人却很多,已是腊月月末,离年日近,府上杂事繁多,采买之物也不少。
正所谓辞旧迎新,房子里外都得打扫一遍,府上的私账也要再次清算,百家管事忙得是不可开交,偏偏又逢上大公子回来,立时唤小厮去请夫人,收拾房舍,打点马匹,满头是汗也顾不得去擦。
常近秋得了消息,从园子里一路走过来,自打听到说百里回府,她连王妃的请帖也未及看,转身就叫管事带路。
“他还带了个姑娘?”沿途听管事说完,常近秋微微愣住,知百里从上次宁夏一仗后性子就收敛了许多,早不爱随处拈花惹草了,眼下竟把一个女子带到家中,不必细想就已猜到几分,她脸上一喜…
“不容易,不容易,这娃娃总算是开窍了。”常近秋深感欣慰的颔了颔首,忙又接着问,“那姑娘你看了么?什么模样?是哪家的千金?”
原本主子的事,做下人的不好多言,但听夫人都这么问了,管事也不得不答。
“……模样很讨喜,是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就是瞧那打扮,像是庶民。”
一闻得“庶民”二字,常近秋脚步骤然放慢,渐渐收了笑,转而拧起眉。
“庶民?……家世可清白么?”
“这个,小人不知……”
偏厅里窗边的葱绿帘子半拢,一扇屏遮着后门,透过镂空的花窗可清楚见得那厅中的人物,一人身段颀长,单看背影就知道是自己儿子;另一个坐在他旁边,身子甚是纤细,套了件白毛绛紫的斗篷,瞧不清容貌,只觉得皮肤很白。
大约是听到动静,还没等常近秋踏进门,百里就拉着七夏站起身,嗓音清淡的,唤了她一声:“娘。”
对面是位衣着华贵的妇人,风仪温婉端庄,举止不凡,神色间却还带着些许威严,光这么看着她,七夏就觉得心虚,不自觉朝百里身后躲。
之前脑中曾想过他带回来的姑娘会是什么模样,但看见七夏时,常近秋还是足足愣了半晌。这丫头年纪约摸十六七,脸蛋儿小,看着也显小,怯生生的,要说长相只算得上清秀。以往不是没见过比她漂亮的女人,百里却没动过心,想必不是因长相倾心的。
但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她也没看出这姑娘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娘。”见她好一阵没言语,百里不着痕迹地拉着七夏,往前轻轻带了带,开口道,“这是小七,杭州客栈的老板,姓庄。”说完,还不忘低头给她介绍,语气轻柔:“这是我娘。”
七夏呆了呆,忙向她行礼:“常夫人。”
一个姑娘家竟还是客栈老板,素日里也不晓得什么举止,常近秋暗自叹气,也知道自己再这么瞧下去太过失礼,遂换上笑容,朝她点头:“原来是庄姑娘……”
乍然见面实在是不知说什么为好,这会儿问太多,似乎显得自己多疑了。常近秋只淡淡请了她坐下喝茶,随意问道:“姑娘是家住杭州么?从前可有来过京城?”
“……我生在杭州,京城,很少来,只小时候随娘亲来探过亲。”
“哦……”她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还没喝,想起什么又问,“不知姑娘令尊是在杭州做什么的?”
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七夏望了百里一眼,也没法隐瞒,“……我爹是个生意人,而且很早就没了。”
“那你娘……”
“我娘……听她说从前在宫里做过掌膳,现在……也没了。”
“哦……”意味深长地一个字。
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果然是平民出身,连个亲人也没有。
常近秋喝了一口茶水,就听百里在看似旁漫不经心地解释:“她还有姐姐,也在杭州。”
“是么?”她微微一笑,把茶杯放下,望着那边还在茫然的七夏,温和道,“听说那儿的清汤鱼圆味道很是不错,晚些时候我叫厨子做一道给你送来,瞧瞧我们府上的手艺合不合你胃口。”
七夏受宠若惊,急急瞧了百里一眼,见后者对她使眼色,赶紧应声。
“呃、呃……多谢夫人……”
“你既是不常来京城,大约对这附近也不熟悉。”常近秋还在微笑,“舟车劳顿也是累了,正巧快要过年,过些时日叫远之带你四下逛逛。”
“……谢夫人。”
向她礼貌性的颔首,常近秋又去招呼管事,“郁总管,庄姑娘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么?”
底下的管事连忙答话,“回夫人的话,已经腾出地儿了,就在翠竹轩。”
“是么。”她听罢,转过头又对着七夏笑道,“那地方好,清静,景色也不错,窗外对着大片林子,早起还有鸟叫。你初来府上,怕是住不惯,挑这地儿也不至于让旁人打搅到你。”
“麻烦夫人了……”
尽管听她话语甚是亲切,七夏却左右觉得不适,可也说不出自己哪里不适。
这一席话吩咐完毕,常近秋才缓缓起身。
“庄姑娘且先坐会儿,我还有些话要同远之说……你随我过来。”后半句是对着百里讲的。他倒也不意外,茶杯一搁,回头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去去就来。”
七夏巴巴儿地望着他,默默点了点头。
隔着屏风,偏厅一旁的小室之内,常近秋站定脚,闻得背后动静,还不等百里说话,就不耐地叹气:“这姑娘我不喜欢。”
☆、第55章 【谈婚论嫁】
百里并不急着说话,先去桌上倒了一杯热茶,甚是恭顺地递到她手边:“娘,这边天冷,您喝口茶暖暖身子。”
常近秋一手接过来,轻轻抿了抿,又开口:“少同我卖殷勤,你怎么打算的,说来我听听。”
他微笑道:“也没什么打算,该怎么置办便怎么置办了。”
这话说得可谓是模棱两可,自个儿的儿子自个儿最清楚,常近秋心知他已做决定,忍不住拧起眉来,叹道:“你和她相识多久?”
“半年。”
“就半年?半年便要谈婚论嫁,未免也太草率了,不成不成。”她摆手,把茶杯还给他,想了一想,“我本不赞同你纳妾,倘若你非要她不可,暂时收做妾侍也就罢了。”
百里接过茶杯,不置可否,“此事再议。”
“再议?你哪回和我再议过,就这么丫头,收妾也是抬举她了。传出去你叫我这脸往哪儿搁?”
“这事好办。”他将杯子放在桌上,淡笑道,“朝中不乏有交好的大臣,寻个知根知底靠谱的,寄在他名下做个义女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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