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好像、好像是十年陈罢?”万知县打了个酒嗝,提起酒壶来往眼前凑,含糊不清道,“这是花雕啊?我怎么看着……看着像竹叶青呢……”
他晃了晃脑袋,俩眼珠子一对:“也没喝几壶,怎就醉得如此厉害……酒好像有点烈啊,少将,您瞧瞧,下官是不是喝醉了……”
百里抿了口酒,淡声道:“看着像。”
话音刚落,万知县扑通一声,一头栽在桌上,酣睡不醒。
“万大人?”百里同七夏四目一对,伸手在万知县身上推了两把,“万大人,万大人?”
“嗝——花、花雕啊……”
万知县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人听不懂的胡话,看样子是醒不过来了,百里朝七夏使了使眼色,她忙会意,快步跑去把偏厅的门关上。
“找找看钥匙在不在他怀里。”
百里依言在他衣间探了探,不多时便摸到一大把铜质钥匙,然而每个都是寒窗格模样,不仔细辨别还分不出差异来。
“会是哪一把啊?”七夏拿手拨了个遍,回头问他,“那个铁盒子呢?”
“拿来了。”他从桌下将铁盒抽出,挪开餐盘摆于眼前。
“呃……”七夏上下看了看,也不知哪把对得上,“只能挨个试了。”
百里轻轻嗯了一声,颔首表示同意。横竖不多,总试得出来。两人便一把一把的插入钥匙孔里。
“姓万的成日整这么多钥匙作甚么?难不成自家每个房门的都在这儿?还真是有够谨慎的。”
七夏一面说,嘴里倒没闲住,拿过筷子就在桌上夹菜吃。忙了一上午,她还饿着呢。
“你别只顾着吃。”
百里拧眉看她,“出门去外面把把风。”
“不打紧的。”七夏咽了嘴里的虾,“老爷把门关上,这做下人的怎么敢进来?咱们出去瞎站着才引人怀疑呢。”
这话说得他语塞,百里沉默了许久也寻不到反驳的理由,刚想开口,那一旁的万知县竟迷迷糊糊撑起头来,睡眼朦胧。
“诶?这是咋的了,少将……我、我是不是……”
两人皆是一愣,就在七夏正吓得不知所措时,只见百里动作极快,一个手刀劈在他脖颈,万知县话音未落,啪叽一声又倒在桌上。
眼看是虚惊一场,她抚着胸口顺气,忽然笑着打趣道:“想不到百里大哥也会这样打人啊。”
百里淡淡一笑,仍低头摆弄钥匙。
不多时,且听“啪”的一道脆响,锁环应声打开。七夏抿了口筷子把头凑过去,铁盒内刻有简单纹饰,那其中果真躺了一册账本。
百里小心取出来,哗啦啦一阵翻阅。
这账册是本私账,并不很厚,仅有薄薄的一册,但他对这看账之事一窍不通,白纸黑字虽然都认得,可里头内容半分也不明白。
既是这般,便难以知晓这账册到底是真是假。
七夏见他神情专注,面色严肃,禁不住问道:“你看懂么?”
百里眉峰微蹙,摇头:“看不懂。”
“那不然我们拿回去给那个周县丞看?”她琢磨道,“当初是他偷的账册,到底是不是这一本,他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
“嗯,我也正有此意。”百里将账本收入袖中,仍旧把钥匙放回万知县怀里。看这情形,他还会睡一阵,若发现是假账本,赶紧送回来也就是了。
“一会儿我去书房把铁盒放下。”百里叮嘱她道,“你自己谨慎点,旁人问起,就说他喝多了。”
“好。”刚应声,七夏又拉住他,“诶,你这就走啦?”
他莫名其妙地回过头:“那不然呢?”
七夏垂首扫了扫一桌子的菜,心疼道:“你都没吃多少……是不合口味?”
提起这个,百里顿感无奈:“你到底是在哪里放的迷药,我又不知道,怎么敢动?”
“这都是你爱吃的菜,我怎么舍得下药啊。”七夏扯着他衣摆,笑嘻嘻道,“我其实是在他惯用的酒杯上动的手脚。”
“你……”百里叹了口气,“你做事怎么都不顾及一下后果?万一那杯子被我拿了呢?”
“你是他的贵客啊……”她觉得自己有点冤,“无论如何也用新杯子招待你,怎么会拿自己使过的杯子呢?”
说着,她才蓦地想起什么,欢喜道:“对了,百里大哥,你原来是个少将军?!”
闻言,百里神色稍稍缓和,伸手覆上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这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知道知道。”七夏摇头晃脑,一副很明白的样子,“这叫微服私访!我从前听书的时候听过。”
“你真的知道?”百里明显很怀疑,“我能信你么?”
“我保证不说!”她伸手举天发誓,以表决心,“我要是胡说八道,你就再也不理我,也不吃我做的菜!”
这话倒听着可信一些,百里暗自微笑,然后又敛容严肃道:“你下午还要在这待着,记得别说错话,莫让他发现端倪。”
“好!”
时间紧迫,他也不欲再逗留,回去悄悄把铁盒子归位,疾步往客栈赶。
七夏等着百里走远,这才招呼底下小厮,把万知县抬回卧房休息。
*
傍晚时候,七夏回到客栈,尽管过了一下午,万知县仍在呼呼大睡,令她不由佩服那蒙汗药的药效。
去厨房摸了两个包子,一到百里房间,却发现里头还站了周子尧和梅倾酒,仨人围在那桌边看着上头翻开的账册。
“不错,正是这个。”
周子尧合上书页,沉思半晌,“有了此物,不怕万知县敢抵赖狡辩。”
“物证虽有。”梅倾酒颔首看他,“可人证呢?你的脸都被他毁成这模样了,说自己是周子尧,怕是没人信的。”
“无妨,我的官牒还在。”他从怀里摸出一叠牒文,感慨道,“还好当时多了个心眼,拿油布裹着,否则早被水浸坏了。”
“你还真是福大命大。”七夏啃着包子,在旁闲闲发语,“不过脸伤成这样,往后想升官发财怕是不容易,出门都得遮遮掩掩,连讨媳妇儿也不好讨,当真可怜。”
“七夏!”百里厉声喝道,“用你多话?”
“我……”她差点没被噎住,小声顶嘴,“我又没说错……”
“他和你有关系么?人家怎样要你来品头论足?”
“现在说没关系,当初要我照顾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七夏也恼了,她每天累死累活做饭炒菜为的什么!“反正我怎么都是错的,人家怎么都是对的!”
“你!”
“少爷……”周子尧忙出来打圆场,“您也别凶庄姑娘了,此次能拿回账本她功不可没,之前也常照顾我……”
“就是,大家和和气气的嘛,莫动怒,莫动怒。”梅倾酒笑着拉开他,转而岔开话题,“这脸么不过就是伤了,天底下那么多大夫呢,开些生肌活血的药方,指不定能好。就是被刀子划伤而已,又没有淬毒,怎么就知道好不了了呢?”
百里静下心来,也觉自己方才失态,抬头往七夏那儿看了一眼,后者只噘着嘴低头吃包子。
“算了算了。”他略感烦躁,“账册既然是真的,以免夜长梦多,最好尽快送到杭州张巡抚手上去。”
“什么时候?”
“事不宜迟,就今晚。”
百里喝了口茶水,就准备收拾行装:“去让小二牵匹马来,我即刻动身。”
梅倾酒随口就答应:“好咧。”
不想他刚把长剑背好,忽的又意识到什么。
“不妥。”
“啊?怎么不妥?”
“子尧是人证,七夏又在他府上帮工。”百里转身看他,“我若走了,只剩你们几个,倘使万知县夜里醒来发现异样,定会对你们不利。”
“噢,有道理。”梅倾酒了然地点点头,“那然后呢?”
百里伸手拍在他肩上:“所以自然得你去了。”
“啥?我?!”他第一反应便是把七夏扯出来,“她怎么就不行?”
“废话,她和你比起来,你觉得张巡抚会听谁的?”
“可、可是我……”
梅倾酒还想反抗,百里只把自己令牌递给他,淡声道:“动作快点,你也吃了这么多天的闲饭,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
最终,迫于对方的淫威,梅倾酒只得认命爬上马背,扬鞭绝尘向西而去。
一夜风声萧萧。
明日就要立秋了,这些天气温降得很快,尤其到晚上,风便吹得特别大,里头夹杂着秋意,料峭微寒。
大约是刚到丑时的样子,七夏就被窗户哐当哐当的声响吵醒,树叶沙沙的动静很大,她揉着眼刚想蒙头接着睡,恍惚间乍然看见窗外立了个人影。
她当即骇得了无睡意,猛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在此时,黑影转瞬一闪,又失了踪迹。
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么?
她呼吸急促,越想越怕,心也越跳越快。
偏偏风还在吹,窗格咯吱咯吱抖动,树影摇曳,诡秘异常。
七夏咽了口唾沫,胡乱把外衫一披,轻手轻脚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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