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弗陵也不说话,只静静的跟在长公主身后。
待她坐定,便径自坐在一旁,也不言语,仍旧摆弄着手里的玉佩,旁若无人一般。
鄂邑早就习惯刘弗陵的冷漠寡言,自顾自的道:“你也不小了,虽平时我不太常来宣室殿,但这里大小事务我也都知道,你是天子,也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说着,用眼睛扫了扫刘弗陵。
刘弗陵只低着头,满眼的雾光,竟似闻所未闻一般,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
鄂邑又道:“好好的帝王寝宫竟这般冷清,你还是大汉的天子吗?”
“长公主想说什么?”刘弗陵抬眼,冷冷的道。
“前几日,左将军来找我,老臣们都在关心你的婚事。”
闻言,刘弗陵竟大笑。
鄂邑斜眼看他,平日里,他特立独行惯了,现在到也不觉得奇怪。
待他笑的够了,这才戏谑的道:“长公主和左将军可是有了人选吧。”
说着,他竟一仰头,再次斜斜的倚在榻上,浓密的发丝流淌下来,泛着油亮的光。
鄂邑冷冷的道:“头不戴冠,衣不掩体,你哪有帝王的样子。”
刘弗陵苍白的嘴唇向上勾起弯月一般的弧度,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迷离的眼神将一片桀骜的光蔓延开去。
鄂邑见他爱理不理,也只能自说自话,“我已和一些老臣们商量过了,你也大了,未央宫也该充实些年轻女孩了。”
正说着,一旁的绿衣女子已奉上茶水。
鄂邑斜觑着她,淡淡的道:“你可是叫柳伶?”
女子忙躬身应是。
鄂邑上下打量了一番,将手里的茶盏放回了原处。
“这些年照顾陛下,你虽有些功劳,不过,近几年本宫远远的看着,你竟越发的不知自重了!”她说的虽轻松,可听在柳伶耳里,却句句如刀子一般。忙又跪了下去,不敢言语半句。
刘弗陵嘴角的笑意渐渐冷却,一双深潭般的眸子,缓缓抬起,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陛下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可仍旧在寝宫里披发而行,敞衣而卧,而你,宣室殿的管事宫女,竟头配金饰,面戴飞霞妆,这宣室殿成了花街柳巷不成!”话说到此处,鄂邑的语气已经冰冷的惊人。地下俯首而跪的女子,已经开始颤抖,她头顶的金步摇发出不规律的铛铛声。
刘弗陵微微皱起眉头,从鼻子里冷冷的哼道:“长公主的鼻子到真是灵,原是一路嗅着脂粉味来的。”
鄂邑一愣。
不待她说话,弗陵又道:“这里是宣室殿,未央宫重地,天子寝宫,姐姐如果要训导她,到不如带她回长乐宫。”说着,他淡淡的笑着,一双迷离的眼中,透出让人难以理解的光芒。
鄂邑冷冷的撇了他一眼。虽然这些年来,自己受命抚养天子,搬进长乐宫,却不曾真正对他付出过感情,她整日忙着和霍光,上官桀等人争权夺利,哪里还有心情理会这个傀儡皇帝。却不曾发现,这孩子的成长还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好吧,既然陛下为你说话,本宫就先留着你,别忘了,这后宫的事,还是本宫说的算的。”说着,她将眼睛一斜,刚好对上刘弗陵笑盈盈的面孔。
“陛下,三日后,会有一批相貌出众的姑娘,陛下务必好好选择,以建立一个秩序井然的后宫。”
她说的不紧不慢,竟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刘弗陵仍旧淡淡的笑着,虽有些女气,却终究还是美的令人惊心。
鄂邑起身,刚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正色道:“到时候美女如云,不过,上官桀的孙女是本宫认为,最合适的。”
说罢,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刘弗陵缓缓起身,嘴角的笑顿时冷却,修长的眉毛渐渐凝住,一团怒气从眼底升起。
上官家的女孩。
他冷冷的哼着,一抬手,将手边的茶盏掀翻在地。
上官桀和霍光此时此刻在刘弗陵的眼中是一丘之貉,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阻止他的亲政,这一切都从刘彻将六岁的他交到这几位大臣手上便注定了。上官桀和霍光是儿女亲家,这个女孩子如果走进他的后宫,日后难保不登上后位。
刘弗陵冷冷的看着鄂邑。
她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惊诧,她早就知道,天子必然为此而震怒。然而,为了巩固已经筑起的政治壁垒,她必须这样做。
然而,鄂邑终究还是没有想到,她面前这个看似病弱的少年日后将会爆发出何等的反扑,今日的盛怒,竟然会将整个未央宫点燃。
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是的,陛下不必那样惊恐,上官家的女孩温良贤淑,样貌端和,日后必当可以母仪天下。”
宣室殿的宫人早就吓得跪在地上,鄂邑的话像是掉在地上的冰坨,清脆的摔了个粉碎。
少年游 晓色云开(九)
城南织社,商同一家接到刘弗陵口谕。可内容,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商同叱咤商场半生,却也没有听闻这样刁钻的要求。
“我们要怎样才能将气味织入锦帛之中?”商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烟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味的埋怨自己惹了祸。十日之期,看来是回天乏力了。
商家大小,一筹莫展。
傍晚时分,长烟回到织室,如血的夕阳从窗子里倾泻进来,流溢在一架小巧的纺车跟前。她伸出手去,这是父亲亲自为她造的。
她是个没有童年的人,似乎一下子就从懵懂迈入了成熟,自从母亲病后,她就走进了这个小小的织室,在这里,她一点点的成长着,和丝线为伍,从不知道抬头看外面的世界,只垂着头,注视着眼前方寸大小的空间,她以为,这就是自己终其一生该做的事情。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无能,为什么不能将气味织入布帛的纤维里面。那么,就算她能织出再美的花纹,又有什么用。这些,都不是陛下想要的。可是,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只是想让他们死吗?
她开始从心底里痛恨那个人,未谋面的,却抢走了她的蝉披和想要他们性命的人。
却在这时,门响了,“怎么还不掌灯?”李氏推门而入。
长烟这才发现,夕阳已经沉尽,屋内开始昏黑。
忙找来油灯,脸上却没有一点神色。
李氏爱怜的看着她。
“娘,陛下为什么要杀我们?”长烟终于按捺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睛。
李氏沉吟了片刻,方才游丝一般的道:“人人心里都有解不开的结,正因解不开,才会去执着。你怎知,陛下一定想杀我们。”
李氏虽然身患重病,可是,自从长烟有记忆起,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她总是说些别人听不懂得话,甚至有时候,连父亲也不能真正理解她。
李氏淡淡的笑着,用一种接近哀怨的声音呓语着:“谁又能忘记过去呢。”
长烟迷惑的看着她,她已经习惯母亲这样的说话方式。每当想起李氏,长烟都会感觉心被一条绳子绑缚,她是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她的风言风语连商同都不屑一顾,更别说那些街坊邻居。可是,还是个孩子的长烟就是觉得那些话都是真的,她宁愿相信母亲口里的那些琐碎却有些神秘的断断续续的句子。
李氏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踱到纺车跟前,眼里闪现着莫名的光芒。
“也去了多年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眉目间,竟浮起一丝安慰的笑容。
“那孩子如今也长大了吧。”
李氏的背影佝偻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妪,谁也无法想象她年轻时的样子,她总是垂着脸,似乎怕自己丑陋的容貌惊扰了旁人。长烟一直认为,这是母亲总垂着头的原因。后来,自己开始学着织锦,才发现,织女就是这样,永远都只能看着眼前的那一点点的地方,只要一抬头,就会错失很多东西。
李氏似乎从回忆中走出,转过身子,定定的看着长烟。
“陛下和你都是自幼父母双亡的,既是这样,你就要相信,他不想杀你,他只是想让你帮他完成心愿。”
长烟一惊,然而,十岁的女童,哪里知道母亲的意思。
直到李氏走出织室,长烟都没有领悟到什么,她心里的,只有恐惧。
第二日清晨,长烟早早起来,向商同告了假,谁知刚一出大门,便见商誉拐了进来。
“去哪?”誉见她头戴斗笠,足蹬草鞋,不似平常模样。
长烟忙垂下头去,快步而行。
“去郊外。”
商誉疾步上前,“我去牵马,等我。”
“不必了。”长烟头也不回。
她心里正被负罪感折磨着,眼见着这一家子都被自己连累。况且,几日前,她听商同说,希望通过和大司马的关系,举荐誉入宫为官。似乎,将来还准备娶一位望族小姐为妻,每每想到这些,她心里都不是滋味。
想到这里,禁不住又加快了步伐。
谁知,刚一走出不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黑鬃骏马一声嘶鸣,横在长烟面前,商誉已经喝吗站定,微笑着俯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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