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紫芝竟这般好说话,曹氏心中大喜,愈发得寸进尺起来,信口道:“不多,不多,裴娘子稍稍动动手指头,赏奴婢二十万钱也就行了。”
“二十万钱?”紫芝最憎恶她这副市侩嘴脸,不禁蹙眉,“这么多?我拿不出来。”
“呦,裴娘子打量着奴婢好骗么?”曹氏当即沉下脸来,阴恻恻地笑道,“如今谁不知道,裴娘子是殿下心尖儿上的第一人,整个盛王府都由您说得算,这区区二十万钱,您还能拿不出来吗?奴婢没有工夫和您讨价还价,这样吧,您若是真拿不出现钱,不如就用些上好的金银首饰来抵,反正您也不缺这个。裴娘子,您那么关心紫兰,应该不会舍不得这点小钱吧?”
“放肆!”紫芝怒喝一声,再不想听她聒噪,“我姐姐的名讳,也是你一个下人能直呼的吗?别太得寸进尺了,想要养老送终的钱,自己向殿下讨去!”
“奴婢知道自己是个下人,比不上裴娘子尊贵,殿下的金面,哪里是奴婢这种人想见就能见的?”曹氏掩口一笑,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哼哼,奴婢的确羡慕裴娘子富贵,只不过,如果这富贵是靠着巴结仇人才有的,奴婢还不稀罕呢。”
紫芝不解其意,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曹氏却不回答,只是得意地咧嘴笑道:“裴娘子勿怪。奴婢只是好奇,若是紫兰姑娘知道,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被仇人的儿子纳为侧室,日日侍奉左右、献媚邀宠,也不知该有多生气呢。”
“什么?”紫芝一惊,甚至都无暇理会她言辞间的无礼,“你是说,我姐姐真的是被惠妃娘娘……”
“没错,你姐姐就是被武惠妃害死的。”曹氏一脸得意相,摇头晃脑地说得唾沫星子横飞,“裴娘子,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奴婢也不怕告诉你,惠妃娘娘是何等心狠手辣,为了固宠,造下的杀孽可远不止这一件呢。当年秦美人才一承宠就怀了身孕,人又生得年轻娇艳,在宫里真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惠妃娘娘心中嫉恨,就派人在秦美人的贴身衣物里做了手脚,害得秦美人小产。事后,宫正司的女官奉旨查到掖庭局来,惠妃娘娘就想随便找个宫女顶罪,正好选中了你姐姐。”
尽管早就猜到姐姐的死与武惠妃有关,可是,此时听曹氏亲口一说,紫芝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声音都变得微微颤抖起来:“那又如何?事情都是惠妃娘娘一个人做的,与殿下有什么相干?不对……惠妃娘娘私下里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曹氏似乎觉得这个问题甚是可笑,翻了个白眼儿说:“裴娘子,您别忘了,当初掖庭局里那些浣衣宫女可都是归我管着的,惠妃娘娘想要找一个替死的丫头,自然也是由我帮她挑选了。反正娘娘给了不少赏钱,紫兰自己也是愿意的,又没人逼她。”
紫芝怔怔地听着,目光悲伤而恍惚,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当年在掖庭局吃不饱穿不暖时,姐姐总是把自己的那一份衣食让给她;完不成活计被曹氏挥鞭毒打时,姐姐又总是扑过来替她挡着,用同样纤瘦娇弱的血肉之躯,咬紧牙关承受着鞭笞的疼痛;在延庆殿失手摔落盛王的衣裳时,姐姐担心她会受罚,竟不顾自己的安危主动替她承担所有罪责……
最后一次相见的那个满月之夜,姐姐塞给她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柔声叮嘱她:“这钱你好生收着,找个合适的时间悄悄去求掖庭丞,请他调你去别的地方做事。记住,一定要悄悄的,千万别被曹嬷嬷发现了。姐姐有些事要办,这几天就不能在掖庭局陪着你了,你自己……自己多保重。”
正是靠着这一袋姐姐用命换来的金子,她才能离开掖庭局,遇到那些改变她命运的人,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她永远无法忘记姐姐离开前那一声哽咽的悲泣,以及数日后乍听噩耗时自己心底弥漫无尽的哀伤。紫芝泪流满面,颤抖着一把抓住曹氏的衣领,凄声质问:“我姐姐是被你害死的……是被你害死的!掖庭局里有那么多的浣衣宫女,你为什么……为什么就偏偏选中她?”
“事到如今,奴婢就和您挑明了吧。”曹氏扭身挣脱开,一双浑浊的老眼直视着紫芝,目光咄咄逼人,“只要裴娘子给足了钱,奴婢就马上回乡养老,这件事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若是哪日不巧,这事恰好被殿下听到了……”
紫芝竭力忍住眼泪,不屑地冷然反问:“殿下知道了又怎样?你们作下的孽,我有什么好怕的?”
曹氏嘿嘿一笑,语气中竟带着几分露骨的威胁:“裴娘子是殿下的枕边人,自然最了解殿下的性子。若是殿下知道,您和他还有这么一层血淋淋的家仇……呵呵,就算殿下念及旧情,还能继续留您在府上,可如今的这份宠爱,恐怕是不会再有了吧?”
紫芝的心咯噔一沉,咬着牙恨恨地问:“你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曹氏竟毫不惧怕,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奴婢虽身份卑微,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裴娘子杀了奴婢事小,若是让殿下觉得您心肠狠毒,那可就……”
“狠毒又怎样?”紫芝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未及曹氏说完,就已从发间拔下一根赤金长簪,猛地向她咽喉处刺去,“从前你打我骂我欺侮我,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现在……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痛苦的事情给忘了,你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咄咄相逼!告诉你,我才不怕呢……”
曹氏躲闪未及,脖颈处的皮肤被金簪刺破,鲜血汩汩而流。
“哎呦!”没想到紫芝真敢下手,曹氏痛极之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地破口大骂,“呸!小贱人,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想来杀老娘我?攀上了盛王殿下的高枝儿,你就忘了自己是个下贱的浣衣婢么?他娘的,大不了我今天跟你拼了这条老命……”
“咳咳……”紫芝的脖子被她紧紧卡住,痛苦得几乎要窒息,咳嗽了几声,却根本喊不出声音来,急得满脸通红。她挥动着四肢想要推开这壮硕如山的老妇人,却始终是徒劳,奋力挣扎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绝望的念头——
今天,该不会就要死在她手里了吧?
☆、第117章 恩仇(下)
武宁泽走进朗风轩的月洞门时,侍女们正聚在花树下一起玩斗草的游戏,远远地就能听见小姑娘们欢快的嬉笑声,宛如廊檐下悦耳的风铃。庭中天高云净,樱花似雪,三月里的灿灿暖阳洒落在身上,让人觉得格外舒服。阿芊知道武宁泽乃是自家主人的旧友,一见他过来,忙含笑迎了上去,招呼道:“武先生来了,可是有事要找我们裴娘子么?”
“嗯。”武宁泽微笑颔首,把手中拿着的一只青碧色琉璃小瓶递给她看,“前几日听裴娘子说想喝以前我调的那种木樨清露,这时节只能去外面买些干桂花来,好不容易才调成了这一小瓶,就赶紧给裴娘子送过来尝尝鲜。”
“早就听说武先生最擅长做美食,什么时候也能让我们见识见识您的手艺啊?”阿芊半是玩笑地恭维着,伸手一指庭院正中的那间上房,“裴娘子正在里面和一位老嬷嬷说话呢,吩咐我们不要进去打扰,武先生若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就先在这里等一等吧,正好还能和我们一起玩斗草。”
武宁泽忙笑着摆了摆手,道:“我自己在这儿等着就好。你们女孩子家玩的游戏,我就算了吧。”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屋内传来一声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阿芊方欲进去收拾,却又听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苍老喑哑,显然并不是紫芝的,听起来就像是说书先生故事里讲的深山老妖。
“裴娘子?”阿芊被吓了一跳,想推门进去看看却又有些胆怯。
“裴娘子,你没事吧?”就在她犹豫之际,武宁泽率先一步推门闯了进去。
紫芝被曹氏紧紧扼住咽喉,身子抵在房间一角的书案上,手里的金簪早已掉落在地,挣扎间踢翻了胡凳,碰倒了花瓶,弄得屋内一片狼藉。不行,不能就这样死在她手里……就在快要窒息的一瞬间,紫芝的手摸索着在身后的书案上抓起一方砚台,用尽全部力气往曹氏的头上狠狠砸去。
一下,又一下。鲜血迸出,染红了她柔嫩白皙的手指。
“贱婢!”曹氏痛得哇哇大叫,却始终不肯松手,愈加发狠地挥拳怒打紫芝,“他妈的,居然敢动手?看老娘我今天不打死你!”
“住手!”武宁泽怒火中烧,几步冲上前去拉开曹氏,一脚将这壮硕的老妇人踹翻在地。
曹氏“哎呦”一声倒了下去,脑袋不偏不倚地磕在几案边缘的尖角上,顿时流血如注。她本已上了年纪,头部又刚刚几次遭到硬物重击,如今失血太多,整个人便一下子昏死过去。
武宁泽扶住惊魂未定的紫芝,再度关切地问:“裴娘子,你没事吧?”
紫芝抚着几乎被掐断的脖子咳嗽了几声,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半晌,却仍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武宁泽心疼不已,不禁暗暗责怪自己为何没能早些过来。侍女们也都跟了进来,然而一嗅到屋内浓烈的血腥味,又都站在门口瑟缩着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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