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姑娘……”李琦一时无言以对,眼眶却渐渐湿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再度哼唱起那首悠扬缠绵的《越人歌》,武凝香用沾满鲜血的手拉住他的衣袖,“殿下,我……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李琦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说吧,我答应你。”
武凝香脸色灰败,声音几乎弱不可闻:“我想听殿下叫我的名字,只叫一次就好……”
“凝香。”李琦轻声唤她,脸上尽是沉痛之色。
“殿下,多谢你……”武凝香露出满足的笑容,缓缓闭上眼睛,那双紧紧拉着他的手,也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凝香……凝香!”李琦哽咽着唤她,一把握住她渐渐冰冷的小手,却发现她的生命已无可挽回地走到尽头,顿觉心如刀绞。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但他对武家这个温柔纯善的女孩儿印象颇好,哪怕不想依照姐姐的意思娶她为妃,也真心愿意把她当成自己的表妹。怎料一场飞来横祸,竟然就这样断送了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命运无常,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紫芝带着太医匆匆赶来时,伊人早已香消玉殒。
出了这样的事,二人自然无心再回王府去看儿子,带着凶手韩霸的尸首去京兆府报了官,然后再由官差去武家报丧。咸宜公主得知此事后悲痛不已,恨不得将凶手挫骨扬灰,被夫君和弟弟劝了好一阵,方才止泪。次日下午,紫芝才又随着李琦回盛王府去看玉郎,想到自己如今身份未明,不便当众露面,便换了身男装扮成内侍低眉敛目地跟在他身后。亭台楼阁依旧是往昔的模样,如今看来却恍如隔世。刚一步入王府后宅,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满面含笑地迎上前来施礼,脆生生地唤道:“殿下!”
李琦冲她微笑着点点头,吩咐道:“阿五,一会儿叫玉郎去我房中。”
“是。”阿五答应一声,却并未立刻退下,红着脸忸怩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色彩鲜艳的绣帕,跪下来双手递给他,一时竟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明天就是殿下的生辰了,这是奴婢自己绣的,送给您……祝殿下天天开心,永远年轻英俊,早日娶得一位温柔美丽的王妃……奴婢不太会说话,总之,总之……”
李琦含笑接过绣帕,欣然道:“好,我收下了。”
阿五欣喜地向他拜了一拜,又指着绣帕小声提醒道:“殿下,那上面还有字呢。”
李琦展开帕子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行小字:阿五恭祝殿下千岁无忧,喜乐安康。忽然想起自己十七岁生辰那天,紫芝也曾送给他一方绣着诗画的帕子,不禁微微一笑,心中暗自忖度,难道女孩子都喜欢送人这个么?
不过,还真挺可爱的呢。
阿五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红着脸嗫嚅道:“奴婢刚刚跟着盈儿姐姐学绣花,绣得不好,还请殿下莫要嫌弃……”
李琦随手把丝帕收入怀中,微笑道:“不错,挺好看的。”
阿五欢欢喜喜地站起身来,说了声“奴婢告退”,便红着脸匆匆跑开了。
紫芝上前两步用胳膊碰了他一下,悄声问:“她是谁呀?”
“她叫阿五,是我前一阵子从姐夫杨驸马家买回来的丫头。”李琦随口回答,侧头看着她笑,“怎么,是不是觉得看着有点眼熟?”
“是啊。”紫芝点头,很是迷惑地挠了挠脑袋,“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李琦拉着她到花园的小池边临水照影,笑道:“你看看,到底像谁?”
“像我?”紫芝这才恍然,随即撇了撇嘴,“你收了她的丝帕,我不开心!”
“不是吧,这么小气?”李琦不禁失笑,“刚才阿五说祝我早日娶得一位温柔美丽的王妃,我还以为你听了会高兴呢。”
紫芝心头甜蜜,嘴上却仍是轻轻哼了一声:“你爱娶谁就娶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的王妃,只能由你来做。”李琦挽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含笑低语,“还记得小时候咱俩在延庆殿下棋么?那天你一连输了我六盘棋,说是把这一辈子都输给我了,怎么,现在又想耍赖了么?”
紫芝笑而不答,只是问他:“当年我送你的那块帕子呢?早就弄丢了吧?”
“怎么会?”李琦信誓旦旦,“一会儿回去就给你找出来。”
见远处有几个婢女正在洒扫,紫芝忙推开他的胳膊,如内侍般低眉敛首地向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她送这个帕子分明就是喜欢你,丝帕丝帕,横也是思,竖也是思。”
李琦不以为然地一笑:“阿五还是个孩子呢,心里哪有你那么多弯弯绕绕?”
紫芝嘟起小嘴:“哼,偏心!”
李琦回头看她,笑道:“说了半天,你送我什么礼物啊?别告诉我你忘了。”
“保密。”紫芝神秘地眨眨眼睛,“明天你就知道啦!”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低声说笑,行至寝居前的庭院时,却见侍女阿芊正坐在一株梅树下晒太阳,用手拄着下巴,眼帘低垂,昏昏欲睡。李琦轻咳一声,一下子把她从白日梦中惊醒。阿芊慌忙跪下,叩首道:“殿下恕罪,奴婢再不敢偷懒了。”
李琦却只是一笑:“起来吧。”
阿芊忐忑地站起身来,一眼瞥见他身后的那名“小内侍”,不禁脱口惊呼:“裴……”
“嘘——”紫芝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破自己的身份,见她脸颊潮红,又上前伸手轻触她的额头,关切道,“这么烫?发烧了么?”
阿芊微笑着摇头:“不妨事,只是昨晚有些着凉了。”
李琦道:“我屋里有治风寒的药,你去拿些吃了,回房好好睡一觉吧。”
阿芊受宠若惊,忙推辞道:“不用了,奴婢没事……”
紫芝拉着她的手笑道:“也罢,别人的药不一定对你的病症。不如让殿下准你的假,你去找孟侍卫,让他陪你去医馆好生看一看,如何?”
“真的?”阿芊开心极了,脸上顿时有了神采。
李琦颔首笑道:“去找你家情郎吧,晚上早些回来。”
阿芊一扫病容,向二人谢了恩,便欢欢喜喜地回房梳妆打扮去了。二人进了屋,不一会儿就见乳母冯氏把玉郎领了过来。李琦吩咐冯氏退下,然后拉着儿子的小手把他带到紫芝面前,笑吟吟道:“玉郎,你不是总嚷嚷着管我要阿娘么?现在阿娘就在这儿,怎么不认识了?”
紫芝蹲下来看着儿子,一脸慈爱地笑:“玉郎,阿娘来看你来了。”
玉郎先是一脸迷茫,随即满心欢喜地扑到紫芝怀中,大声唤道:“娘!”
☆、第234章 册妃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时值新年,四夷番邦、各镇节度皆遣使入朝觐见,含元殿上一派庄严肃穆。大朝会结束后,李琦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奉皇帝宣召前往蓬莱殿觐见。彼时李隆基已换了一身舒适的月白色常服,一边逗弄贵妃的鹦鹉“雪衣女”,一边与侍立在御座前的一位黑胖胡人说笑。那胡人年约四旬,大腹便便,相貌憨直,身上那一袭华贵的紫色官袍倒将他衬托出几分威仪,正是近日来颇受圣宠的平卢、范阳节度使兼御史大夫安禄山。
“去年秋天营州闹了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把庄稼都吃光了。臣忧心不已,焚香祷告对苍天说:‘我安禄山如果心术不正,事君不忠,那就让蝗虫把我的心吃掉;如果安某对君上忠诚不二,不负天地神灵,那就让蝗虫赶快消失吧。’话刚一说完,就有一大群野鸟从北方飞来,顷刻间把蝗虫吃得干干净净。臣感激涕零,当即与众僚属一起叩谢神明。”安禄山腆着大肚子,比比划划地站在御座前说得吐沫星子横飞,“陛下,这可是百年不遇的稀世祥瑞啊,臣恳请陛下宣付史官,载诸史册。”
这安禄山本是营州柳城的一名杂胡,因其骁勇善战、履立军功,短短十年间就从一个小小的兵卒升任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此人生性圆滑,不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官场上亦是如鱼得水,时常几句话便把皇帝哄得龙颜大悦。果然,李隆基听了这一番话不禁抚须大笑,当即宣召史官记录此事,一眼瞥见儿子正站在殿门前,便笑吟吟地招手唤他过来:“二十一郎,到朕身边来。”
李琦应声上前,向父皇和贵妃杨玉环施了一礼,并未用正眼瞧安禄山一眼。为了向皇帝表忠心,安禄山上殿觐见时连太子都不拜,声称自己心中只有陛下,不知储君。李琦最瞧不起这种粗鄙奸诈的马屁精,自然也没指望他能在自己面前礼数周全。
安禄山却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向李琦恭敬地一揖:“这位就是盛王殿下么?难怪别人都说陛下最宠爱这位二十一皇子,臣瞧着盛王殿下这容貌气度,竟像是与陛下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李隆基被他哄得开心,慈祥地笑道:“安卿先回去吧,明日再入宫陪朕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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