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杨雁回不由抖了一抖。这个苏慧男可真能装啊!
哎?她脑子里怎么就自动跳出这么一幅活灵活现的画面呢?自己真是越来越适合写话本了。
闵氏纳罕道:“你抖什么?不会是发烧了吧?”
杨雁回忙道:“只是想起那场私会了嘛。”然后便将自己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跟闵氏说了。
闵氏叹了一声:“如此说来,那位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又道,“以后不要再跟旁人说起此事。事关秦家声誉,咱们开罪不起人家。”
杨雁回忙应下了:“女儿瞧着是那糊涂的人么?”
闵氏闭了闭眼,叹道:“就没聪明过。”
杨雁回:“……”
骡车并没有和送鱼的伙计一起回去,也不是往城东广元门方向去的,反而一路向着西市方向行去。
杨雁回高兴坏了,问道:“娘,可是又要买什么东西不成?”太好了,又可以逛大街了。
闵氏好笑道:“要叫你失望了,咱们这是去一个米粮铺子。”
额?杨雁回心说,家里粮食很多,哪里用得着在京里买?
西市上的店铺鳞次栉比,什么茶楼、酒楼、胭脂香粉铺子、米粮店、赌坊、妓院、银楼、杂货铺、裁缝店、成衣店、戏园子,不分高档低端,应有尽有。街边还有卖各色吃食的、玩杂耍的,各种吆喝声、砍价声、叫好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真叫个热闹。
杨雁回掀开车帘子,四处打量,还对闵氏道:“娘,咱们这是去哪?下来逛会儿多好?”
闵氏着实无奈:“你就不能好好坐会儿。都逛多少回了,怎么总也不腻?”
杨雁回觉得很冤枉。她只跟着闵氏进了一回银楼呀。
骡车最后停在“大丰粮店”前,闵氏提了来时放在车厢里的篮子,和杨雁回先后下了骡车。
粮店旁是一个新开张的饭铺,那鞭炮声震天介响,炸得红纸屑细细碎碎落了好长一段路。粮店这边也热闹得很,一个个或赤膊或身着裋褐的汉子,正在往里头扛粮食。
杨雁回看到粮店前一个年约四十,红光满面,一身黑缎长袍的男人,中气十足的指挥伙计们卸货。
“快着点,都快些,怎么这时辰才到,知不知道耽误了店里多少生意?”伙计们已经很快了,男人还在加紧了催。那嗓门,连鞭炮声都盖不住,绝对能把于妈妈比下去。
男人正喊着,转脸看到闵氏,口中“哎呦”了一声,焦急之色尽去,满脸堆笑,紧赶了几步迎上来,“您怎么来了?”
杨雁回认得这人。养伤的时候,这男人带着媳妇和女儿,来探病来着。据杨鹤说,这男人在发家之前,跟着杨崎做过学徒。谁知后来没有养鱼,也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开起了粮店。
他们探病那日,闵氏和男人的媳妇聊得很热络。杨雁回隐约记得闵氏还说什么,“听说你们又置办了三十亩地,还在京里新买了一处五间的宅子。生意越来越红火了吧?”男人媳妇还笑着说什么,“都是托您的福。”
男人引着闵氏和杨雁回往店里去了,却不在店面停歇,又引到了后头的小院里,一连声叫着:“墩子娘,小琴,快出来看谁来了?”
屋里立刻出来一个中年微胖的妇人,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看到闵氏母女,眼前一亮,脆生生叫了一声:“雁回姐!”便朝杨雁回奔过来,拉了她的手,直道:“我可想你了。”
杨雁回便笑道:“我也想小琴了。”
男人板着脸训道:“真没规矩!”
小琴这才想起旁边还有闵氏,忙松了手,朝闵氏规规矩矩行了礼。
闵氏给小女孩逗乐了:“哪这么多规矩了?”又把篮子递给她,“看看婶子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小琴忙接了过来:“我猜是果脯,是不是?婶子肯定是专带给我的,全家就我最爱吃这个了。”
墩子娘也笑容满面的过来,引着闵氏往正屋里去:“有日子不见了,怎么今儿个想起来我们这儿了?听说雁回好了,我还正想着去青梅村看看呢。”
两大两小四个女人进屋坐了。墩子爹又和闵氏客气了两句,便往前头盯着铺子去了。
小琴拉了雁回去看她新绣的香囊。
闵氏和墩子娘开始拉家常。
就听闵氏问道:“怎么一路进来不见墩子?”
墩子娘道:“送货去了,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闵氏又问:“墩子都十九了吧?给孩子说亲没有?”
一提这个,墩子娘就犯愁,不由骂起儿子来:“这个混账小子,他大姨和姑姑给他说了好几个,他就是看不上,挑三拣四的,眼皮子还挺高。都是让他爷爷奶奶给惯的!说个媳妇,他还要自己偷偷相看,真是气死个人。你说这种事,谁家孩子不是听爹娘吩咐?”
小琴和杨雁回在一旁听了,不由双双抿嘴偷笑。
闵氏劝道:“挑挑也好,说明孩子自己也上心。”
墩子娘道:“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没听说‘一家有儿百家求’。再这么拖下去,好姑娘都让别人给聘去了。”
闵氏便笑了:“要是这样,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有个外甥女,如今十七了,不是我夸她,人是长得又白又俊。手巧不说,性子也大方得体。话说回来,那不好的,我也不给墩子说呀。”
墩子娘忙问:“是谁家的姑娘?”
闵氏道:“有一年正月里,你带着墩子和小琴来我家,见过一面的。”
“我见过?”墩子娘想了一想,面上又惊又喜,“你是说月牙?不对,现在叫绿萍,是吧?”
闵氏瞅了一眼远远坐在另一边的两个小丫头,低声对墩子娘道:“就是我们绿萍。我都问过了,人家清清白白的,不想给大官做妾,就想找个老实厚道的人家好好过日子。”
墩子娘喜得什么似的,直说:“要真是绿萍,那是我们高攀了。人家是伺候过侯夫人的,能看上我们这样的人家么?”
“瞧你说的”闵氏道,“我还怕墩子那孩子不愿意呢。”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厚实洪亮的声音:“婶子,我愿意。”
众人闻声,忙向院中瞧去。就见一个少年的背影,慌里慌张朝前头铺子里跑过去了,也不看路,一脚踢到马扎子上,差点给绊倒。分明就是墩子。
墩子一头扎进铺子里,再没出来。
墩子爹的声音隐约传到屋里来:“不是拿水壶去了吗?水壶呢?”
“爹,我那个……我帮你算账,来来来……算盘给我……”
杨雁回和小琴齐齐笑出声来。
墩子娘又是气又是笑:“这个没皮没脸的混账东西。”又冲小琴道,“笑什么笑,没你的事,还不赶紧带你雁回姐去那边屋里。别总往大人跟前凑。”
小琴扭着身子道:“娘,我和雁回姐在这屋坐得好好的。是给我哥说亲,又不是给我说亲,干啥不让我听呀?”
墩子娘差点给气倒:“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混不吝,这是姑娘家说的话吗?也不怕你婶子笑话。”
杨雁回忙拉着小女孩儿出去了:“不是说要给我看你做的新绣鞋吗?”再在这屋耽搁下去,她估摸着小琴要吃巴掌了。
闵氏也忍不住直笑:“好了好了,小琴还小,慢慢教。咱们先说墩子的事,孩子都说愿意了,愿意就好。”
墩子娘这才又气呼呼坐下了。
待事情谈完,墩子爹和墩子娘千恩万谢的送了闵氏母女上骡车回去。
刚进了车厢,杨雁回一脸的笑意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表姨上次果然求了闵氏给女儿说亲。娘可真是个实在人,受了人家嘱托,就真上心了。
绿萍是个什么东西,她比闵氏清楚。
晚姨娘生的哥儿是怎么夭折的,春姨娘和葛氏肚子里的骨肉是怎么掉的,只怕绿萍桩桩件件都逃不开干系。好些事,苏姨娘和她身边的人并不好动手,也并不是总有机会下手。绿萍是怎么从春、夏、晚姨娘的院里,“高升”到了秦芳的院里,还做了二等丫头贴身伺候秦芳,只怕绿萍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是过烦了双手沾血的日子,一朝悔悟,想洗脚上岸重新做人了?门儿都没有!
知道苏姨娘母女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秦芳能放她出府去么?她就应该老老实实被霍志贤收了做姨娘,好好跟秦芳玩妻妾斗。这两个人也算得上是知己知彼了,真要窝里斗起来,那才好看。
杨雁回想到这里,便自己甩着帕子当扇子扇凉风使:“娘,你就这么急三火四的给人家江老板的儿子说亲?到时候你交不出人怎么办?”
闵氏一愣:“怎么就交不出了?”
杨雁回道:“绿萍现如今是侯府的奴才,她能不能出府嫁人,秦芳……夫人说了才算。”
闵氏道:“你姨妈说了,她和绿萍有法子让秦夫人放她出府嫁人。再说了,那大户人家将丫头放出府去自行婚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法子让秦芳放她出府?
杨雁回手中帕子缠在指间,一圈一圈绕着。她原本不想再跟绿萍过不去了。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况且,好歹她如今也是她表姐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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