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毒女 (明夏轻歌)

晋王持着兰草的手微微一顿，朝出声的方向瞥了一眼，那边立时便消声了。晋王再将兰草轻轻在顾琰额间一点，用好听的声音祝颂了一句。顾琰只觉得微微一凉，不由得抬头飞快地看了晋王一眼。
既然是仿古礼行的踏青饮宴，晋王今日便也是一身峨冠博带，看着很有几分飘逸之姿。顾琰心头道一声‘别了’然后躬身退了回去。
她这一眼晋王自然看在了眼底，还有那眼底道别的意味。他心头那根弦不期然地就动了一下。一个早已知晓的认知再次浮上心头，这个小姑娘，就要离开了。以后，再见不到了。
不，也许几年后等到他坐上那个位置，还可以把她找回来。只是，这个几年到底是几年，却说不好。顾琰方才看过来的那一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还藏着掖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只是一眼，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他知道以她的聪慧，此时定然什么都想得通通透透的了。知道她若留下，定会不容于父皇。
从小到大，晋王都很关照欧允。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就不像其他兄弟一样羡慕嫉妒欧允在父皇那里得到的偏爱了。这一回难得看到欧允卯足了劲儿去喜欢一个小姑娘，可这个小姑娘却喜欢自己。这一点让晋王心头也不由得有些满足感升起。
晋王自认是很冷静理智的人，没想到这才十三的小丫头居然也有这样的心性。他一边给下面的小姑娘赐福，一边分神想着前几日听一位高僧讲的经文：舍时如受剜心之痛，舍却无外尔尔！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他听进去了，没想到她也自个儿琢磨出来了。
他舍了她，她也舍了他！倒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性子啊。晋王的眼角余光往屏风挡住的顾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头升起一个想法，这一次见面后怕是要隔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再见。他真想私下见她一回！
不过末了这个念头还是被晋王按捺下去了。他想过可行性，其实很好操作。尤其她那个大伯母显然是不会阻拦的。可是还是不行，小允之前拿了凤头金钗到王府，一多半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说实在话，如果小丫头自己也中意那小子，他真的也就甘心退让了。只是，这明显是小允剃头担子一头热嘛。明明应该是自己的人，不管是从她自己的意愿还是顾家长辈的意图，都是自己的。甚至就算认识的时间，也是自己在前头，小允后来，可他非得要插一脚，真是从小予取予求惯了！
那天终究也没发生什么狗血的事儿，顾琰下午就跟着林氏回了府。林氏也是松了口气，太夫人交代的凡事要掌握好分寸，不能过了也不能不及。她还真是有些不知道这个分寸的界限到底应该怎么界定。顾琰如今可是家里的宝贝，她带出去，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她负不起责。小丫头现在还有三分青涩，但是已经足够诱人了。这要是王爷把持不住，小丫头又懵懵懂懂的，她这个伯母可不好做。
好在是平安无事的就过了。不过啊，晋王和小丫头对视的那一瞬她可是看在了眼底的。晋王给其他姑娘赐福的时候都是，嗯，怎么说呢，也不能说敷衍了事，但总之就是觉得跟对小丫头不同。别的人他都是很平和的例行公事一般，到小丫头了才真正正眼看了看。但也只是看了看，时间极短。如果不是自己留意，也是发现不了的。
顾琰回自己的西厢房之后，这些林氏都向太夫人一一报告了。
太夫人点点头，“嗯，晋王近来办的差事都办得不错，比齐王强些。照这个趋势发展，过个两年皇上也该让事态明晰了。要不然，臣子们难做啊。在这上头花的心思多了，可不就影响办正事了么。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人心不稳哪。”太子是什么，国之重宝，头一个用途就是稳定朝臣的心。
太夫人以前因为国师的关系就不希望最后雀屏中选的是齐王。如今再有了孙茯苓的事，更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真要让齐王做了太子，孙茯苓那个女人还能放过了顾家？她如今也只能是把顾珏顾珲捏在手里做个人质的意思。



　　☆、117 故人

　　顾琰觉得做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再多就过了。那样，太夫人怕是也不能容忍。毕竟，她也不是要送自己去勾引人，而靖西侯府更不是青楼。
　　回头明晖再按说好的，搜罗些好的笔墨之类的以晋王的名义送来，这戏就算唱了。足够太夫人确认晋王对她很是上心，等到她年岁一到就会抬人进府了。
　　“影，你上回说的那个人真的找到了？”顾琰声音有些抖。
　　“找到了，姑娘放心，人就在军中，已经让他这次战事一了就到京中来。”
　　影之前告诉顾琰，当年好心护送她们母女进京的耿镖头并没有死在山贼手里。他大难不死逃出生天，后来还从军去了，如今已经是一员校尉。
　　欧允人不在，但是一直让人在帮顾琰查着当年的人证物证。这位耿校尉同颜氏是同乡，也是亲眼看到过婚的人。再加上他如今在军中大小也是一个校尉，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按顾琰的推算，校尉只在各级将军之，就相当于后世的大校，至少是个正团级啊。在那些贵人眼底，这不算什么。可是起点是平民，十年能奋斗到这个位置，是立了不少军功的。这样的人的话有可信度。
　　虽然人证物证可以像之前扳倒孙茯苓一样，适度的伪造。但是有这样天然的人证，感觉总是要好一些。而且此人一路同行，顾琰也是有记忆的。是一个正人君，还给她糖果吃哄她乖乖喝药。要不是有他，她们母女能不能顺利走到京城，路上会不会出事还不好说呢。所以，她很是期待与这位耿叔叔的重逢。
　　为了隐瞒事实，顾府对耿校尉杀人灭口，实在是权贵人家太草菅人命了。顾琰碍于血缘无法让顾家人真的以命偿命，但耿校尉这样的苦主如果有能力报仇，她绝不会拦着。也难怪太夫人如此重视东院的安保工作了，顾家得势的时候做的坏事的仇家估计不少。
　　自己早早走了，四哥能快些自立门户才好。不然，也许顾家倒台的时候就都要沦为炮灰了。顾琰为家里的女人们可惜，到时候她们场一定不好。可是这也是没法的事。祖上没有怎么积德，她们也享受了顾氏孙的荣耀，真要有忽喇喇似大厦倾的那一天，女孩最可怜了。希望四哥能在那时闯出点名堂，能给予她们一些庇护。
　　四月中旬的时候，耿校尉启程进京了。而且明面上还另有差使，并不是专为此事进京，是住在驿馆里。顾琰知道，这些都是欧允的功劳。她心头很是过意不去，问了影他现在的大概身量，动手给他缝制了一件战袍。这也算是道别留个念想吧。她欠欧允实在是不少。
　　战袍没什么花俏的，顾琰很快做得了。做好了找了块布包起来，便交给了影。影接过去，什么都没有说就退了。这衣服自然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送到欧允手中。
　　这事儿小兰是知道的，不过她知道的没有小菊多。便以为那个很俊很有事的欧公才是姑娘的心上人。对她这个误解，顾琰想了想道：“这事儿如果被祖母知道……”
　　“奴婢不会说的，干娘那里奴婢也不说。”小菊心头有些可惜，嫁给晋王爷才有富贵荣华啊，姑娘可不要想不开啊。
　　顾琰也不和她多说，回头就让她误会自己跟欧允私奔了也好。那样，她就会老实的在自家呆着不再东想西想了。
　　过了几日，小兰当值的一个晚上，顾琰道：“我晚上要出去一趟，你可给我看好门户。”
　　小兰心头一紧，又不敢多问，只得点头：“嗯，姑娘睡了除了干娘是不会有人来的。干娘已经来看过姑娘说得是否安好，旁人来奴婢也能搪塞过去。”
　　“好，都交给你了。”
　　顾琰是要去见一见耿校尉，他在路上走了半个月，如今已经到京了。
　　顾琰出去后，小兰用枕头和包袱做出了床上有人的假象。自己坐在那里想事情。她是不敢告诉旁人欧允的事的，欧允和何山来去无踪的一幕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她怕出卖了顾琰会没命。
　　唉，如果姑娘真的喜欢那个欧公，她也只能装不知道了。那个人的来头，应该也不凡吧。姑娘就是真的跟了他应该也有好日过。可是怎么比得上晋王啊。小兰的发散性思维这几年一直在猜欧允到底是什么人。官家的人？富家公？最离谱的一个猜测——琅琊山的强人？
　　这会儿，三千里外的军营，欧允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正对着暗卫送来的一件蓝色战袍发呆。
　　过去半年他又立了几个大功劳，已经升到是千夫长（相当于营长）了。他现在也有自己的单间帐篷，而不是睡大通铺了。这样方便了许多。不然，做个什么都要背着人。
　　这是谢礼吧，听说手的人帮了那丫头的大忙。欧允默默起身脱身上的衣服把蓝色战袍穿了上去。刚刚好合身，他明日就穿。
　　还是不要了，穿上战场回头溅上血污就是洗了也是把衣服弄脏了。他脱来叠好，想了想垫在了枕头底。再有半年他就得回去了。回去他可就虚岁十八岁了，老头肯定会让他成亲。可是死丫头不肯嫁给他，而且老头也不愿意自己娶她为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