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她,毫无疑问。
这句话彻底触怒他,抓住她肩膀就将她整个人往床上摔,黄花梨木结实坚硬,撞得云意浑身骨头都要粉碎。
头脑都让疼痛占据,耳边嗡嗡嗡响个不停,模糊中只听见他说:“好一个愿赌服输,如今正好用来安慰你自己!”
她转过脸,将乱糟糟的头发慢慢向后捋,露出一张如玉又如雪的脸孔,无声中勾唇笑,缓缓说:“原来又是这一招,欺负女人,大老爷们似乎从没新招数。”
“你笑什么?”他扑上来,再一次扼住她咽喉,“你笑什么!说,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
“笑天下可笑之事及天下可笑之人,如何?”
“谁人可笑?”
“懦夫偏要壮胆做恶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啪——他给了她一记响亮耳光,这感觉如此熟悉,每每气急跳脚之时总是惯于拿弱者撒气,女人、小孩、下属,都是顺手好物件。
云意被打得栽倒在床上,半边脸麻木得没感觉,只晓得嘴角濡湿,大约是被撕开一道口,正潺潺往外渗血。
他捏住她下颌,将她带着掌印的脸扭转过来,正对自己。
云意没所谓地问:“世子爷不怕重蹈覆辙?”
他打她一巴掌,她必要如上一回换图之时一般,千百倍地还回去。
陆寅阴狠地笑了笑,鄙夷道:“老二已死,凭你?再逃不出我掌心。”
“我劝世子爷凡事留一线,为日后计。”
“别以为我由得你哄,你这样的叼毒贱人,但凡手下留情你日后必然恩将仇报。”
话音落,她竟还能笑起来,调侃道:“没料到世子爷竟知我如斯,真是受宠若惊。”
明褒暗贬,他不在意,食指抹开她嘴角嫣红的血,再送进口中抿上一回,仿佛是缅甸芙蓉烟,吸上一口即刻登仙。
他脸上陶醉的表情,深呼吸时的气息,每一分都让她作呕。
回味过后,他睁开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目光如同湿冷的爬虫,令人遍体生寒。
“公主这样好的模样、如此婀娜身姿,若就此做了寡妇,岂不可惜?”
云意嘲讽笑道:“原来如此——”
陆寅道:“我与公主缘深难离,如有地狱,我自当领你去。”
☆、第118章 退路
一百一十八章退路
她脑海中冒出来不过如此四个字,说到底男人欺辱女人,左右逃不过如此下作手段。
意料之中,却也不能甘愿。
若能死,宁可腰斩于市图个痛快,好过如此钝刀割肉慢慢凌迟。
幔帐上的折枝莲花细致精巧,栩栩如生,世间最好的绸缎都被搜罗至此,一寸一两金的缎子让她裁开来做了床帐。掌心再往下滑,锦缎柔软的触感贴合皮肤,让人生出一点点懒,一丝丝无望。
她不再多言,仅仅垂目看他,目光中尽是鄙夷。
他陡然暴怒,毫无意外地开始撕扯她外衣,急切地、匆忙地企图剥夺她作为女人最后的尊严与自傲。
裂帛声似刑场中鼎沸人烟,又似战场上往来嘶吼。她听见心跳,砰砰如擂鼓,不知是她的,还是属于喘息不定疯狗一般失控的陆寅。
他涨红着脸触碰她柔软洁净的身体,怒吼道:”我要活着,那时候我就知道拼了命我也得活着,活着才能报仇,才能将你——万万人之上的坤仪公主踩在脚下!“
她挑眉,轻蔑中蕴藏着浑然天成的媚,“恭喜你呀,得偿所愿。”
“你得意什么?”他气恼,掐住她后仰的脖颈,将她整个人临空提起来,留一段乌黑细软的长发在半空中飘荡。
她轻声答,“你赢不了我,我总该得意的。”
陆寅道:“我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小虫一样简单,何来赢不了一说?死鸭子嘴硬!”
云意道:“你赢不了的,你听,有人来了——”
他呆了呆,真让她哄住了,侧耳去听,好半晌也没听见响动,于是怒火更胜,卯足了劲将她忘床上猛摔,险些将她的魂都撞出来。
喉头腥甜,她忍不住咳嗽两声,收尾时气力用得大了,忽然咳出一口血,顺着下颌流到雪白的中衣上,星星点点似雪中梅。
但他不管,更觉得染过血才助兴,这一回也无需什么芙蓉烟元息丸了,当即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扯开了中衣向后一抛,露出眼前玉色的肚兜,绣并蒂莲,仍是豆蔻年华少女装扮。
他仿佛饮下世间最烈的酒,上扬的酒香将要燃尽他所有理智。
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喉结攒动。
忽然间天地静默,他不动,她亦不逃。如同生死之间胜负已决,拼得精疲力竭的对手在无声中对峙。
打破这沉默的不是陆寅的突然发难,而是吱呀一声闷响,谁也没能猜到来人是谁。这源自云意的绝望,陆寅的自负。
那人同云意的开场白一般无二,都是故作轻松,也要装个轻描淡写,凡事都要高高挂起,轻轻落下。似御花园中偶遇,平平常常开口,“世子爷好兴致,今儿怎的绕到淑妃宫里来,可让人一通好找。”
陆寅恼怒地回过头,却发觉来的不止是顾云音,还有个无声无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大太监冯宝。
冯宝穿青衣,下为曳撒,头戴乌纱,细看去面如冠玉,正似个风流俊俏郎君,却带一身看破红尘的沉郁。
陆寅只得下了床,抖一抖揉皱的衣襟,皱眉呵斥,“你来做什么!”
顾云音却道:“这原是淑妃居所,怎的世子爷来得,我却来不得?”
“巧舌如簧,谁有闲心与你争辩。”他不屑冷哼,再转而看向低眉不语的冯宝,虽是厌恶,但也少不得称他一声大人,“冯大太监又因何至此?”
冯宝仍旧低着头,自始至终没往床帐后头看上一眼,恭恭敬敬说道:“圣上有旨,急召世子爷两仪殿内仪式,微臣前来通报而已。”
陆寅心知好事难成,没法子再继续。眼前这左右二人,个个都是瘟神一尊,实难对付。但要他甘心放弃,又难咽下这口气,少的不得要刺上两句,“能让冯大太监亲自来请,可千万是十万火急军机要事,不然怎配得上大人身份。”
“为圣上分忧本就是分内事,谈不上这些。”冯宝听惯了这些,围堵的话信手拈来,全无缝隙可钻。
陆寅抬手掸开了袖口一丝落发,鄙夷道:“呵——真是一条好狗。”染着血的眼睛瞪回去,因冯宝恭恭敬敬低着头,他愤怒径直对上顾云音。然则她不疾不徐,轻摇团扇,回敬他,“世子爷消消气,南边战事不平,就连王爷也在两仪颠议事,世子爷此时不去,恐怕不妥。”
他倒忘了,这淫贱妇人早早勾住他父王,要弹压他并非难事。
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卡在胸中逼得人也要呕出一口热血来。
他回头,再看一眼躲在床帐后头的云意,半面帐懒懒散散遮掩,还留着她一只玉雪皎洁的脚落在他视野里。
“来日方长——”说完了这句,当即沉这脸,拂袖而去。
门没关,斜阳微光仅仅照亮门前一小块地。
晦暗的依旧晦暗,沉沦的依然沉沦。
顾云音正要上前,让冯宝伸手拦下,看着她,摇了摇头。
竖起耳朵仔细听,精巧繁复的幔帐后头传来细小的压抑的抽泣声,细细绵绵如昨夜春雨,等你一早推开窗望见池塘水满,青苔带露,才知这一场雨原来彻夜伤心。
顾云音捏紧了扇柄,无声叹息。
但也不过片刻而已,她已然系好了襟口蝴蝶扣,唤冯宝,“冯大人替我梳头。”
冯宝便迎上去,提着一双绣鞋接她下床,再坐到熟悉的妆台前慢慢为她将长发挽上。稍稍一用力,便能带下一大把断发,有的连着根,有的半道折断,拢成一团在手里,触目惊心。
取鹅蛋粉盖住眼角淤青,云意适才看向静立在一旁的顾云音,淡淡道:“二姐也来了。”
顾云音颔首道:“不错,来瞧你。”
“如何?二姐瞧完了可还满意?”云意望向水银镜,身后的冯宝手艺精妙,不多时已将她一头乱发整理成玲珑妩媚的堕马髻,只可惜头上珠钗都散了一地,再而她方才伤了头皮,承受不住。
对镜观,她素得像一张白纸,憔悴难言,摇摇欲坠。
顾云音只答她,“不甚了了。”
云意笑,“原来二姐想亲自来。”
顾云音坦然承认,“虽有此意,但宫里头做这事,始终不大体面。”
云意道:“索性毒酒一杯,白绫一段。”
顾云音道:“岂不便宜你?”
云意道:“莫不是要将我凌迟了二姐才满意?”
顾云音点头,“正是如此。”
云意轻抚胸口,“那让冯大人下手吧,冯大人打小儿疼我,舍不得割我三千六百刀。”
天黑透,寒雀惊。
冯宝转身熟练地点起来左右两盏宫灯,叹息道:“殿下走吧——”
“走?”
“南下安顺都督府,贺兰小将军许诺红妆十里,虚位以待。”
云意看了看冯宝,再打量顾云音,一个是勉力相劝,一个是径自倨傲,她忽然间发笑,清脆的声音在沉寂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原来已经安排好了,又何故来问我?二嫁女焉能用红妆,如此岂不委屈了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