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祯缓缓回神,应了一声,默默转头回了福宁殿。
没有了陈晓青的福宁殿莫名多了些压抑,宋祯心不在焉的拿了本书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索性早早睡了。第二日起来,如常去上早朝忙国事,等下午再回福宁殿,又觉得压抑扑面而来。
宋祯想去看陈晓青,又记起她的恳求,便问梁汾:“你知不知道林木兰现在在宫正司到底如何?”
梁汾还真知道一些,他跟蒋蕊儿有些交情,听蒋蕊儿夸过几次林木兰,于是便回道:“听蒋司正说,林女史聪敏沉稳、处事公允,又不骄不躁,十分得力。只是年纪太小,资历也浅,一时半刻不好升迁。”
“她有这个本事?当日朕叫她查于秋娥,她怎么战战兢兢的?”
梁汾也记得那时候的林木兰,笑着回道:“那时林女史年纪小,也没经过事,又是官家亲自安排的,会战战兢兢也难免。如今林女史已在宫正司历练了几年,有所长进也是有的。”
宋祯听到这里就瞟了他一眼,“难得你会替人说话。”
梁汾心中一凛,忙道:“臣不敢,臣只是如实转述蒋司正之言。”
宋祯没有再多说,挥挥手让梁汾退下,自己也不去春明阁了,另挑了本新印的书看。
***
林木兰回去宫正司,以为陈晓青已经听了自己的劝,暂时打消了举荐她的念头,所以也不再多想此事,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这样忙了半个月,蒋蕊儿忽然把她叫去,让她跟典正杨玲一起去尚仪局,为新入宫的三位御侍讲读宫中规矩。
“你们注意一下分寸,这三位都出身官宦之家,好好将规矩说清楚了便可。”蒋蕊儿如是吩咐。
林木兰跟杨玲应了,又听蒋蕊儿介绍了一下三人的身份家世。
此次选入宫中的三位美人,分别是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候刘潜之女刘婷、秘书省少监夏文奂之女夏薇、兵部职方司郎中苏卓之女苏锦绣。其中以刘婷的家世最为显赫。
三人如今正在尚仪局学习宫中礼仪,林木兰只需跟着杨玲前去讲读一下宫中规矩,申明各项戒律,别的都不用多管。
不过林木兰想着陈晓青,还是特意多留心了一下三人的样貌脾气。三人年纪都在豆蔻之间,刘婷有一双极大的眼睛,顾盼生辉之间,显得脸儿极小;夏薇的容貌没有那么明艳夺目,但另有一种斯文典雅之气;苏锦绣则生了一双细长桃花眼,偏她脸颊圆润,那桃花眼也就不显得太过魅惑夺人。
从外貌来说,三人各有千秋。性情上一时倒看不出许多,只大略能看出刘婷少年老成、夏薇文静少言、苏锦绣温和柔顺,至于内里如何,就需要以后慢慢看了。
林木兰和杨玲只去了一日,就已将事情办妥,回去后,吕秋菊还追着她问几位新御侍的情形,“有没有能一争后位的?”
林木兰早已习惯了她这爱说闲话的性子,只答:“不知。”
“说来明烈皇后也故去四年多了,官家也该另立新后了,此番选了三人入宫,必定有选立新后的意思。”吕秋菊也习惯了林木兰的谨慎不多言,自顾自说道。
林木兰随手拿起针线活来做,左耳进右耳出的听她分析,两人正各得其乐,小黄门邱拱忽然飞奔来寻林木兰,“林女史,宫正有请。”
林木兰诧异,忙放下手上活计,跟着他去了议事厅。
“你跟我去一趟庆寿宫。”王丽娘见了她就直接说道。
林木兰不知何事,稀里糊涂的跟着她去了庆寿宫,等进了太后寝宫,王丽娘更是只说了一句把她带到,就退了下去,独留林木兰惊疑不定的面对太后。
☆、第49章 沮丧
太后一如从前那般慈蔼笑着向她招手:“来,木兰,到我身边来。”
林木兰忙行至太后身边,太后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木兰都长这么高了。”
当日单薄的少女已经伸展成了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的美人儿,清丽可人的小脸也如应时绽放的芙蓉花一般娇艳夺目,太后看着看着就笑的更欢畅了一些。
“要不说时光飞逝呢,既催老了我们这些老树,也催开了你们这些花骨朵。”
林木兰忙道:“太后哪里老了?奴看您还跟奴刚进宫时一个样呢!”
太后笑呵呵道:“你去了宫正司,也会说好听话哄人了。”见林木兰要解释,又道,“无妨无妨,这样也很好。木兰啊,今日我找你来,是有件事跟你讲。”
林木兰想跪下来听,太后却不许,拉着她到身边坐,林木兰不敢坐,最后只能挨了个边儿听太后说话。
“当日明烈皇后崩逝时的情景,你还记得么?”
林木兰被这句话吓的浑身一抖,立刻转身就跪下了:“回太后,奴什么都不记得了。”
“起来起来,别怕。”太后身子前倾,轻轻按了按林木兰的肩膀,“我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只是就算不提,此事也已经发生了,我忘不了,官家忘不了,你也忘不了。”
她拉着林木兰的手,林木兰不知太后何意,不敢起身,只怯怯望着她。
太后保养得宜,一双手依旧白皙细嫩,还带着点温暖馨香,脸上也少见皱纹,只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
“我想跟你说的是,于此事上,官家的伤心比谁都多。可他是男子,又是天子,哭也哭不得,喊也喊不得,一切都藏在心里。这几年来,我看着他行若无事,实在心痛。木兰,我想交托给你一个重任,派你去福宁殿服侍官家。”
林木兰立刻瞪大了眼,刚要开口,太后又说:“你别怕,这次是官家自己想要你去的。”
听了这话,林木兰更害怕了,满眼祈求的望着太后。
“我与官家谈过,让他放下过往之事,他也有心面对,这才有意调你过去。只是我终究有些不放心,便叫你来嘱咐几句。”
林木兰表情呆滞的从太后寝宫出来时,王宫正正在偏殿喝茶,她恍恍惚惚的过去传话:“宫正,太后传您进去说话。”
王宫正起身进去,刚刚陪着王宫正的杜鹃就拉着林木兰坐下,给她也倒了一杯茶,与她寒暄,问及别后诸事。
林木兰却心不在焉,说着上句就忘了下句,杜鹃本知晓太后是为什么事找的林木兰,可看她现在情形,竟无一丝喜意,心里不由诧异。
念及过往情谊,杜鹃遣了烧水的小宫人,自己问林木兰:“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木兰回神,低低回道。
杜鹃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有些怕官家。可这事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若是这个样子走出去,让人看见了,还不知怎么想怎么传瞎话呢!”
原来杜鹃也知道了,林木兰脸上顿时只剩沮丧:“杜鹃姐姐,我真不知道这好事为何会落在我头上。我在宫正司挺好的,还能管管那些说瞎话的人,我真不想去福宁殿。”
杜鹃怕有人在隔间听到她们说话,干脆拉着林木兰去了廊下,这里四面开阔,谁在走动都看的清楚。
“可这是官家要你去的,你能不去吗?”杜鹃指出事情的关键之处。
林木兰垂头叹气:“我知道。”难道是晓青求的官家勉强点了头?否则官家想面对向颖之死,完全可以去坤宁宫凭吊,或是亲自置祭啊,把自己叫到跟前去有什么用?添堵?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在官家眼皮子底下过日子,林木兰就觉得连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既然知道,就不该做出这副样子来啊!就算做不出欢喜的表情来,也不能恍恍惚惚、垂头丧气,不然给有心人看见了,说你不敬君上,你要怎么办?”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林木兰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一些,便向杜鹃行礼:“多谢姐姐良言告诫。”
杜鹃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行礼:“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姐姐,就不要这么客套了。”见林木兰还听得进去话,便又说,“其实咱们入了宫的人,凡事早就不由己身,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主人交代的事情做好。不论是太后也好,官家也罢,都不是刻薄寡恩的,只要咱们尽了心,他们总能看到。”
她刚说了这几句,王宫正已经从里面出来,杜鹃忙与林木兰告别,进殿去服侍太后。林木兰也去迎上王宫正,与她一起出庆寿宫回宫正司。
“你回去把手上的事务跟秋菊交接一下,明日福宁殿会来人接你。”王宫正如是吩咐。
林木兰低低应了声:“是。”
王宫正见她不像一般女子一样欢欣雀跃,反觉得林木兰难得沉稳镇静,便多了一句嘴:“以后服侍官家,要记得多听多看少说,不要逞强。”
林木兰感激的又应了一声:“是,多谢宫正教诲。”
王宫正一笑:“教诲谈不上,愿你此后前程似锦。”
“宫正,”林木兰见王宫正难得神色可亲,就大着胆子开口,“若是我以后在福宁殿呆不下去了,您能让我再回宫正司么?”
王宫正十分意外,随即又当林木兰是说笑,便笑道:“那得看你有没有犯错。”
林木兰立刻认真的保证:“不管木兰在哪,一定都不会忘了宫正的教诲,绝不敢知法犯法,违犯宫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