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句说完,向颖也回身进来了,太后忙问:“秋娥要不要紧?怎么会撞上的?”
“看起来不大要紧,儿让她先回去换衣裳、顺便看看有没有伤了。”向颖走到太后身边坐下,眼睛扫了一眼给太后揉腿的柳晨和侍立在旁边的钱惜,正色说道,“想是刘青莲抄好了佛经,急着进奉给您,于贵人脚步慢,两个人便撞上了。”
太后皱眉:“这有什么好急的?”她总觉得刘青莲不至于这么冒失,便叫月季,“去问问有没有人瞧见刚才的事。”
月季应声而去,陈晓青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着,站在她旁边的林木兰便拉住了她的手,向她摇头示意。
“也是怪我,那天不该先说要她过去的话。”向颖叹道,“她应是听说我来了,便急急抄好了佛经,要送过来给您看。我前脚刚进门,还听于贵人跟她打了个招呼,问她是不是抄好了,却没听见她回答,接着于贵人便摔倒了。”
太后不悦:“信佛便是为修身养性,哪能急于求成?想不到这个孩子这么沉不住气。”
向颖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她,怕她进来惹您生气,打发她回小佛堂诵经去了。”
当着人,太后从来都很维护向颖,立刻回道:“你做的很对。”又转头对在场众女说道,“你们也要记着这个教训,从来欲速则不达,若是不能静心凝神,又如何能服侍好官家和圣人?”
林木兰等人立刻福身应道:“是,谨遵太后教诲。”
“好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回去吧。”太后没有再留她们,直接让她们告退出去。
众女一同行礼告退,小心谨慎的出了太后寝宫,一路默不作声回到住处。柳晨拉着林木兰和陈晓青直接进了西里间,先问陈晓青:“你看见了吗?真是刘青莲撞倒了于贵人?”
陈晓青低声回道:“我出去的时候,圣人正在训斥刘青莲,于贵人身上衣服脏了一片,眉毛也皱着,似乎确实摔痛了。”
柳晨听说皇后训斥了刘青莲,立刻大感兴趣的问道:“圣人是怎么训斥刘青莲的?”
“圣人说刘青莲毛毛躁躁、急功近利,还说她心不诚意不正,叫她每天都在佛堂诵一个时辰的经。我还看见她跪着向于贵人请罪。”陈晓青依旧压着声音说道。
柳晨轻轻拍掌,笑道:“圣人说的太好了!”笑完又说,“不过于贵人也有几分本事,平日里圣人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到了有事的时候,居然肯替她出头。”
林木兰幽幽接了一句:“于贵人好歹有贵人的名分,比咱们高了一等,圣人自然要主持公道,怎会袒护刘青莲?”
“可圣人不是选中了刘青莲么?”柳晨说完,眼睛忽然一亮,“难道圣人反悔了,不想要刘青莲去服侍官家了?”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在地当中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下一个,圣人会选谁呢?”
林木兰与陈晓青对视一眼,低声道:“恐怕一时半刻不会选了,我瞧太后也有些失望呢。”
柳晨嫌她不往好处想,根本不听她的,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就独自出去了。
林木兰无奈,只对陈晓青道:“我觉着咱们还是谨慎观望观望再说。”
“我也这样想。”陈晓青频频点头,“你们没看见圣人今日的样子,我到现在心里还有点怕呢。”
林木兰握紧她的手,安慰了她几句,便与她一同做起了针线活。宫中不许随意走动,她们唯一能去散散步的小花园,因是寒冬也没什么景致可看,于是在不去侍候太后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做些小荷包,或是绣几方绢帕打发时光。
一个时辰之后,刘青莲被人架着送了回来,红儿跟进去侍候,翠儿悄悄跟林木兰二人解释:“诵经须得正襟危坐,一个时辰下来,没谁受得住。”
林木兰等人刚入宫时在尚仪局都学过,知道宫中所谓正襟危坐,是需要挺直脊背、跪坐在自己小腿肚和脚踝上的,这种姿势,坚持个一时半刻都有些腿麻,何况整整一个时辰?不由都对刘青莲生出几分同情之意。
陈晓青拉着林木兰回房,刚坐下,柳晨一撩帘子也进来了,“刘青莲回来了?”
“嗯,是被人架着送回来的。”林木兰答道,“我看她似乎昏昏沉沉的。”
柳晨笑道:“活该,她排挤走了周华,现下自己也步了周华后尘了吧!圣人连罚她都和周华差不多,每日都去,却不说要去多少日,哈哈。”
她一心幸灾乐祸,要不是林木兰和陈晓青拦着,还想去东里间亲眼“看看”刘青莲的模样,谁知乐极生悲,第二日杜鹃就来告诉她们说,眼看要过年,太后和圣人有事要忙,这些日子便不用她们过去服侍了。
众女大为沮丧,钱惜和柳晨更是一口咬定都是刘青莲连累了大家,两人坐在东次间里指名道姓的大声指责刘青莲。还每每在刘青莲硬撑着要去佛堂诵经的时候,当面提醒她小心在意,不要再冲撞了哪位贵人。
刘青莲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就算眼中含了泪,也还是咬着牙不叫泪水落下来。在最寒冷的腊月里,每日强撑着去佛堂诵经,竟然扛住了没有生病。
腊月二十三这日,皇后终于开口免了刘青莲的佛堂诵经,但发下来的新年赏赐,刘青莲还是比旁人少了近一半。
☆、第16章 深思
林木兰等人每人发了四套衣裳,许是因过年的缘故,这次的衣裳比先前所发要鲜艳一些,且不再是每个人都完全相同,几乎每人都有两件样式特别、他人没有的。比如林木兰就得了一件粉红织缠枝梅宋锦褙子、一件妃色印事事如意纹褙子是别人没有的。
除此之外,她们每个人还发了一对如意云头簪、一对梅花形珠花、四支宫花、两件厚棉袍、两双锦缎绣鞋。
“还不如在家呢。”柳晨悄悄跟林木兰和陈晓青嘀咕,“每到过年,单只衣裳,除了人人都做的份例,我娘亲还要单给我做四套,花色用料也比这些好得多了。”
陈晓青没有做声,她家只是寻常乡绅,不比这些商人家里豪富,在她看来,能有这四套衣裳已经很好了。
林木兰倒是能体会柳晨的失望,就是她在家里时,过年也不会只有这样四套衣裳。林厚德对她们母子三人一向很大方,无论是衣裳首饰还是吃食等物,无一不精,尤其秦瑶君的打扮,比一般人家的正头娘子都强上许多,林木兰就不止一次看到何氏艳羡的目光。
但是她们现在是在宫里,在家的时候逾制穿戴没人管,在宫里就不行了。以她们如今的身份,能得到这样的衣裳穿,说不得还是太后的恩典。
想到这里,她就开口劝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咱们都进宫了,能有这些就不错。刚才红儿不是说了么,刘青莲还没这些呢。”
“你这么一说,我就觉着心里好受多了。”柳晨立刻笑起来,“我去瞧瞧她都得了什么。”说完也不顾林木兰和陈晓青阻拦,自己转身就去了东里间。
林木兰无奈,跟陈晓青先把各自的东西收了起来,这里刚收好,柳晨就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她只发了两套衣裳,都是青绿色的,比我们还少了一对珠花、两支宫花。看来她是彻底失了太后和圣人的喜欢,咱们正该趁此时机一举争先。”
柳晨斗志满满,每日不但自己好好打扮了等太后召见,还盯着林木兰和陈晓青穿衣打扮,可惜从此之后一直到大年初一过完,太后都没有召见过她们。
柳晨打听得知,太后和圣人忙着新年朝贺,要见内外命妇,根本没有空,也不由泄了气。
三十晚上守岁,林木兰、陈晓青、柳晨三人围坐在柳晨房里,都有些意兴阑珊。
“这时刻,家里一定很热闹。”陈晓青忽然开口说道,“两个侄儿应该会说话了,爹爹和娘亲一定很欢喜,就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我。”
林木兰一听这个话,眼眶立刻湿润了,可她记着娘亲说过,过年的时候哭,一年都没有好运气,而且娘亲最不喜欢她哭,便忍着没有掉泪。
倒是一向不爱回头看的柳晨接话道:“我们家人一定会想着我的,我爹娘盼着我出人头地呢!”她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林木兰和陈晓青都倒了一杯,然后举杯祝道,“来,两位妹妹,我敬你们一杯,祝我们新年都交好运,早日脱离此处!”
林木兰和陈晓青都举杯与她相碰,各自喝了一口。接着陈晓青又举杯谢她们二人照顾,林木兰也敬了一回酒,三人不知不觉喝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
“柳姐姐,不是我泼冷水,”也许是时机正好,也许是酒意上涌,林木兰将心底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看圣人的为人,只怕不是能容人的。她当日说要刘青莲的时候,刘青莲多么高兴,好像就要一步登天,可是转眼呢,圣人反悔了,刘青莲立刻跌落在地,狼狈不堪。”
柳晨难得没有插嘴,静静听林木兰说。
“咱们要想靠巴结圣人出头,我觉着是不可能了。而太后,她对圣人的宠爱,咱们都看得见,只要圣人不愿意,太后多半也不会硬将谁推到官家身边。”这是林木兰观察许久之后得出的结论,“尤其官家和圣人这些日子相处的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