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哄堂大笑。善意地望着周少瑾。
周少瑾羞得抬不起头来,逃也似的回了屋,哪里还好意思提新婚之夜的事。
可心底是有些惶恐。发奁、梳妆,催嫁,人声鼎沸中,她恍恍惚惚地就被人搀到了正厅。朝着空出来的太师椅磕头行礼,被程诣背上了花轿。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周少瑾的眼泪骤然间就落了下来。
真的要出嫁了!
她真的嫁给了程池!
虽在预料之中,可真的发生时却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周少瑾忙掏出藏在衣袖里的帕子轻轻地沾了沾眼角,怕花了妆容,更怕不吉利。
她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周少瑾暗中捏了捏拳头。
下轿。跨火盆,拜天地,送进新房。
周少瑾走得稳稳的。
前世。她也曾走一次。
那时候只有仓皇无措。
她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掉进那沼泽烂成泥;她不能让父亲和姐姐永远为她蒙羞。
可现在,她心里却充满了踏实的希望。
她知道她现在可能离郭老夫人心目中的好儿媳妇还差得远了。可她为了程池,会努力地跟着郭老夫人学,会把朝阳门的中馈接在手里,就像程池曾经为她做过的一样,她也会为程池分担,让他能安安心心地处理外面的事。
大红色的织金盖头被喜秤挑了起来。
她看见程池俊朗的脸庞。
没有清瘦,也没有晒黑。
明亮的眼眸里,有着不容错识的喜悦。
周少瑾突然觉得自己从前那些痛苦都离她而去。
她两世所求,不就是有双眼睛,能像现在这样温柔、专注而又高兴地看着她吗?
周少瑾嘴角翘了起来,露出个温婉的笑容来。
屋里就传来女子含笑的声音:“新娘子今天可真漂亮啊!”
周少瑾抬头,看见了全福人吴三奶奶。
除了她,新房里还四个丫鬟。
其中一个是珍珠,另几个则很面生,应该是新进府的。
见她望过来,珍珠就朝着她笑了笑。
如果不是郭老夫人怕她害怕所以特意让珍珠过来当差的就是程池安排的。
周少瑾心中大定,朝程池望去。
程池穿着大红礼服。
这么鲜艳的颜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可程池却没有一点突兀,如平日一样的自然随意,有种玉树临风般的洒脱。
周少瑾抿了嘴笑。
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池舅舅似的……
吴三奶奶把系着五彩丝线的交杯酒递给了周少瑾和程池。
周少瑾和程池喝了交杯酒。
程池温温的气息打在她的面颊,还夹杂着酒的微醺,她情不自禁地悄声道:“你,你少喝点酒,小心伤身!”
“知道了!”程池微微笑,眼底带着几分促狭。
周少瑾腾地一下脸红如霞,再也不敢看程池的眼神。
他的小丫头,成亲的时候也这么有趣!
程池没有忍奈,而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摸了摸周少瑾的头,这才起身道:“你好好待在新房里,若是觉得无聊,就让珍珠陪着你说说话或是做点别的,饿了想吃什么也可以吩咐她。我去外面招待客人了。可能回来的有点晚。累了、困了就自己睡。明天一早还要去祠堂里给祖先磕头,认亲,会很忙的。”
诗书礼仪之家,多遵循古礼,是不会闹洞房的。如果家里的小字辈多。会有小姑娘小小子窜进来偷偷地看看新娘子。
可惜程池的侄儿侄女都大了,自然没有谁好意思跑来看她。
周少瑾长舒了口气,问珍珠春晚她们可都到了。
她身边惯用的丫鬟、婆子,包括樊刘氏母子,都成了她的陪房跟了过来。
按礼,她们会坐着轿子跟在迎娶队伍的最后面,进了府。会安排她们另坐一处喝喜酒。到了明天新娘子认完亲了。才会过来给新郎磕头,正式开始当差。
珍珠笑道:“四太太别担心,吕嬷嬷亲自陪着呢!”
当然。陪席人也有讲究。
通常陪席的人身份越高,越能体现婆家对媳妇的重视。
吕嬷嬷是郭老夫人身边最体己的人之一。
这么做可以说是给足了周少瑾面子。
但珍珠的一句“四太太”,还是让周少瑾面如霞飞。
珍珠就笑着道:“四太太,要不要让我帮您把簪环卸了。你在床头靠一会?”
周少瑾素来守礼,迟疑道:“能卸吗?”
梳个像这样大妆的头就是熟手也得半个时辰。她明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春晚她们还不能过来服侍她,她还得梳着这个头去认亲……
“能啊!”珍珠笑着,就招了个丫鬟过来。道,“她叫圆圆,手最灵巧不过了。会梳十五、六种头发,四太太以后可以让她试着给您梳梳头。”
周少瑾松了口气。
她身边没有固定的梳头丫鬟。不是自己随意绾个纂就是让春晚帮着梳个双螺髻或是双丫髻之类的。
圆圆过来帮她卸钗环。
手颤颤巍巍,生怕弄掉了她一根头发丝似的。
周少瑾看着莫名的觉得心情轻快了不少,笑道:“没事,你慢慢来。”
圆圆红着脸,手脚果然轻快了不少。
有人叩着门。
众人面面相觑。
“是我!”就听见门外传来程笳故意压低了的声音,“我来看看你!”
珍珠颇有些无奈地去应了门。
程笳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远远地就道:“哎哟,这新房布置得可真阔绰啊!这龙凤烛台是纯金的吧?还有这喜帷,好像是大红刻丝哦!”
周少瑾啼笑皆非,道:“你是不是在洛阳做主母做习惯了,看到什么都变成了银子!”
“那是!”程笳大言不惭地道,“我现在可是商人妇。”
周少瑾忍不住笑,道:“你不喝喜酒,跑过来干什么?”
程笳还算有点心,没有直接坐到婚床上,而是坐到了婚床旁的锦杌上,道:“真是可惜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要在新房里做新娘子,看不到。方家的二太太也来参加婚礼了,方萱没到。可我看她那样子,就像吞了只苍蝇似的。还有闵家的几位太太和奶奶也都过来了。有一个好像闵健行的发妻,我还特意看了一眼,长得实在是很平常,不过气度还不错,应该也是大家出身。但她那个弟媳就不行了,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你。最可笑的是吴宝璋了,当着来喝喜酒的亲戚朋友说和你是闺蜜,你当初在四房的时候怎样怎样,又是怎样被老夫人瞧中,在寒碧山房给老夫人抄经书,讨了老夫人的喜欢,跟池叔父和老夫人一起去了普陀山……偏生袁夫人一句话也不说,渭二太太倒是想拦着,可她那糯米团子一样的性子,说了几句话就被吴宝璋给拦住了。我听着急得不得了,只好自报家门,上前和闵家的人打招呼。然后刺了那吴宝璋一句,问她:你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她一愣,很快就道:我是你诺从嫂……
“我截了她的话就道:不对啊!我诺从嫂娶的是金陵知府家的大小姐,我看你絮絮叨叨的,这么多的话,不太像啊!不会是我诺从兄的通房,见正经的奶奶不在,所以假冒的吧?
“你可没见吴宝璋那表情,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像抹了颜色似的。可把我给乐坏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贺红
听了程笳的一席话,周少瑾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吴宝璋脑子有毛病吧?这是程家的婚礼,虽然说长房和九如巷分了宗,可到底是一个老祖宗,她这样胡言乱语的说我,不怕给程家抹黑?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从前就是做坏事,也是悄悄地,背着别人挖坑的。你若是掉下去了,她还会假惺惺地伸出手去拉你、扶你。
这次却是赤胳臂上阵,把自己的意图暴露在了众的目光之下。
周少瑾又程笳嗔道:“你也是的,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你说她是诺表哥的通房,岂不是坏了诺表哥的名声?应该叫了袁夫人出面才是——她惹出来的祸,她自己收拾去。不然就去找老夫人,她不敢视若无睹的,把你自己给牵连进去了。”
程笳直哼哼,道:“我才没有你这么好的脾气呢?先把她骂个痛快了再说。反正我是嫁出去的女儿,八百年也不回一次娘家,就算是回娘家,也是去金陵,她们想说我什么就尽管说好了,我听不见,她们要说也是白说。”
周少瑾抿了嘴笑,向她道着谢:“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你明白就好!”谁知道程笳斜睇着她,刚刚摆出一副“你太没有用了,我就不和你计较”的模样,随后又肩膀一耷,沮丧地道,“所以啊,我被郭大太太给赶了出来……”
郭大太太,程池的大舅母。
周少瑾讶然,道:“郭大太太当时也有旁边吗?”
“是啊!”程笳无精打采地道,“当是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不作声,等我说完了。她老人家倒是站出来了,笑盈盈地上前说什么,我和你是一起长大的,吴宝璋嫁进来的时候我正忙着出阁,没见过吴宝璋两回,出嫁前是三房唯一的女儿,又嫁了洛阳的百年望族。被惯坏了。说话没有个轻重,让吴宝璋不要和我一般见识。让人把我给拉出了设宴的厅堂,自己却挽着吴宝璋的说要给她引见金陵申家的大太太。说申家的大太太和汶婶婶的娘家是表亲,既然汶婶婶没来,吴宝璋这个做媳妇的无论如何也应该去给申家大太太问个安才是……筝从姐在汀香院老夫人那里帮着老夫人招待几位老太太,箫从姐帮着袁夫人招待那些命妇。笙表姐忙着和家管事的婆子商量明、后天的宴请。我没去处,就跑到你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