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劳烦、不劳烦……”徐世水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瞧着特客气。又踱两步,到了雪梨和汀贤用着的灶台中间,先看看雪梨,“你这是做蒸蛋?”
“嗯,是虾仁蒸蛋!”雪梨脆生生答说。
她到底和徐世水比较熟了,应完这一句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合适,又问他:“大人吃不吃?给您添一碗?”
徐世水还是那句“不劳烦”,再看看汀贤:“你这是做什么呢?”
“是蒸饺。”岳汀贤垂首道。
徐世水“哦”了一声:“这个淑妃夫人爱吃……正好,一会儿淑妃夫人带着帝姬过来,这蒸饺和蛋羹各添份吧,蛋羹是给帝姬的,就别放虾仁了,也别做太咸。”
“诺。”二人齐一应。
雪梨想一想说:“要不要给帝姬拿小碗做,甜咸各来一样?”阿杳明显爱吃甜的。
徐世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得不说,他挺喜欢雪梨这个优点——做菜不死板。和旁人光记“谁喜欢几分糖”什么的不一样,她更能把别人的这些喜好融会贯通在自己脑子里,做哪样的时候都能拿来用。比如这蒸蛋吧,旁人可能就跟他似的,知道个“别做太咸”,她就立刻能想到再搭个甜的出来。
要不怎么连陛下都喜欢呢?这姑娘看着呆,其实是“又呆又机灵”。
徐世水心思转着细品这事,越想越觉得太有意思。是以即便自己此行的重点不是帮雪梨出风头,他也乐得顺手再让她出个风头。
他点点二人,说:“一会儿你们俩一起送过去。陛下器重,你们一同干这事,准没错儿。”
“陛下器重”四个字落进耳朵里,岳汀贤的双眸分明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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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里,平安帝姬和皇帝直接的氛围是热的,周围就冷了……总的来说有点尴尬。
淑妃特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谢罪的。昨天当着雪梨的面她拉不下脸,傲骨一起来觉得大不了就是被陛下斥一顿——结果陛下倒是没发火,人走了之后她自己越想越绷不住了。
总归是什么后果都摸不着才更可怕。
于是矛盾再三,淑妃还是决定过来,主动把这事收个尾。原想着天寒地冻不带帝姬了,可她又怕自己独自一个人来皇帝会不见她。
现在见倒是见了,可皇帝话不多,在她行完礼吩咐上茶然后就让她自己喝去了,弄得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杳倒是怡然自得,也不理奶娘,在地上爬得挺利索,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语着直奔皇帝去,到了皇帝脚边伸手就拽袍摆,一看就特使劲!
淑妃心里“咯噔”一下。
谢昭倒不在意,弯腰把阿杳抱起来放在膝上,接着就豁出去随她折腾了。阿杳摸完眼皮按鼻子,小拳头一攥就朝他嘴上糊,他也不生气,实在被折腾地受不了就伸直胳膊把阿杳举得高高的。
阿杳“啊——”地一声又叫又笑,过了一会儿被放下来,定定神便锲而不舍地继续折腾养父!
雪梨和汀贤端着点心进殿时就看见阿杳被举得可高了!
谢昭个子本来就高,再伸直胳膊,雪梨都得仰头看阿杳了。
二人都忍着笑装没看见,向皇帝见完礼又朝淑妃一福,然后把给皇帝的几样点心端过去、给淑妃的蒸饺呈到她手边。给阿杳的那两样蛋羹雪梨原想交给奶娘,还没说话就听皇帝温声跟阿杳说:“让你雪梨……姑姑还是姨?喂你吃蛋羹好不好?”
雪梨:“……”
阿杳还在傻看着皇帝明显没听懂,但她可不能装没听懂!
雪梨第一回干起了喂孩子吃东西的活,如临大敌地喂了三四口之后……发现还是挺好玩的。
阿杳好乖啊!
她舀一勺送到她嘴边,阿杳就张开小嘴“啊呜”一下吃进去。蛋羹做得嫩,她牙没长齐也照样吃着不费劲,吃完吧吧嘴还要,雪梨就笑眯眯地在给她喂一口进去。
阿杳你太可爱了啊……
雪梨喂着喂着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比蛋羹软了,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自己以后嫁了人一定也要个女儿!
她要什么好吃的都做给她,穷尽宫中所学把她喂得白白嫩嫩的!
——但是嫁人感觉还要好久啊。宫女大多二十四五才放出宫,现在算起来还有十年呢。
雪梨不禁叹气,大感要是没进宫就好了。若没进宫现在已经可以嫁人了,没准明年就有个女儿了,后年女儿就有阿杳这么大了……就可以喂蛋羹了!
她一边味着一边胡思乱想,被晾在旁边的淑妃看得脸都白了,又见皇帝冷着一张脸,滞了须臾,终于面前蕴了点笑:“阮姑娘……”
雪梨望过去,淑妃没待她放下阿杳离座起身就赶忙道:“之前的事是本宫不是……本宫不知道你和阿杳的生母那么亲近。”
怎么居然亲自给自己道歉了?!
雪梨有点蒙。她哪知道皇帝无形中给了淑妃多大压力,直被淑妃这番话吓了一跳,赶忙道:“夫人别这么说,夫人是为阿杳好。”
这边互相客气一番上一篇就算翻过去了,谢昭看着闲书静听着松了口气,终于看向手边的那碟蒸饺。
蒸饺做得白而规整,隔着皮都能看到里面馅的颜色,每一个都一样大,褶子齐整好看,确实是好手艺。
不过若论手艺,他也真不差这一个人就是了。
岳汀贤压着心念在旁边垂首站着,见皇帝执箸夹那虾饺,一颗心猛地提起来了。
其实数算起来,她呈到御膳桌上的东西也不少了,随驾出去的那几个月因为人手少、她费了心思,更有许多她当着面呈上去的。
但每每看到皇帝尝自己做的菜仍旧会紧张,岳汀贤平了平息,再定睛看去,却见皇帝在咬了一口那蒸饺后蓦皱了眉。
“陛下……?”她心弦一紧,低声细气地小心问说,“可是……不好吃吗?”
皇帝眉头未展,将那没吃完的蒸饺搁在一边就尝别的去了,也没理她。
徐世水在旁垂着头同样不言,心底一声轻笑——这也就是岳氏对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同样不熟,还问呢?多什么嘴!
换个资历更深的女官过来,准就当即明白自己近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那“不成文的规矩”里有这么一样:皇帝大多时候不会对菜肴显出特别的喜恶。
所以当初雪梨那道冰糖炖梨被皇帝格外一夸,就让她得以顺利晋位了。而反过来,若皇帝明摆着显出什么特别的不喜欢来,做这道菜的人起码三个月别想往御膳桌上呈东西,至于三个月后能不能也得看运气。
鲜少拿这种“不成文的规矩”暗地里折腾人的谢昭稍抬眸睇了雪梨一眼,她没察觉这边的事,还在一勺勺喂阿杳吃蛋羹呢。
小孩子吃东西到底慢,但她也不急……
还挺自得其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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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年关
? 年关一天天近了,看出皇帝心情还不错,宫中因听说南巡时的消息而生的紧张气氛也松下来了些。各宫嫔妃该赏宫人的赏宫人、该置办新衣服的置办新衣服,年味慢慢地出来了。
正则宫里,七王谢晗装病装得生无可恋。
最初装病是为了赶紧见到皇兄,把该说的事说清楚来着。结果见了面之后,皇兄一语戳穿他装病,还一派“压根没疑你”的样子,然后就让他接着装。
于是满宫乃至满朝听说的,都是皇帝怀疑南边苛捐杂税的钱和私自锻造的兵器是贡给七王了,这才把七王叫去斥了一顿,弄得七王一病不起。
——始末听下来,谢晗知道这是和大局有关的安排。但三四个月装下来仍无奈得很,心下还是忍不住暗搓搓地觉得皇兄这是故意整他呢!
在外面的时候是天天闷在船上或者闷在马车上,回宫之后就是天天闷在正则宫里,什么都不能做啊……
七王现下十五岁,过了年关虚岁十六,这个年纪的男子天天被关在屋里别说多难受了。可是也只好忍着,还得装得像,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演戏去了。
身边的人里,就张康和丁香知道实情,来外人的时候这二人偶尔哭一哭表示担心,这是做给外人看的;楚良媛性子比较“正”,素日都喜怒不形于色,他回宫后养病的这些日子她一早一晚过来问安,言辞间的担忧也有,哭闹倒是从没有过。
真正提心吊胆地就只有易奉仪了。
看他总不好,易氏就特别扛不住,有好几次明明想好好说话让他开心,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避出去缓过来后再回来就谢罪,谢晗还得宽慰她,宽慰几句她眼圈又红了……
倒是这种事次数多了,二人反倒亲近了些。谢晗不敢告诉易氏实情,但再见她要哭,就抢先一步哄她说“没事啊,没事,我感觉挺好的”什么的,之后的谢罪什么的就自然而然地免了。
张康和丁香互相看看,觉得挺好。
这天易奉仪却是和楚良媛一同来的,进门见了礼,还没说话呢,易奉仪就先哭了。
这情状可没有过,宫人们面面相觑,楚良媛没好气地一瞪她,声音四平八稳地禀话:“殿下,过了年关又是采择家人子的时候,惠妃夫人方才召妾身去说了这事,说是太后吩咐给殿下身边……再添两个人,问问殿下想要什么样的,惠妃夫人帮殿下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