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是冷热皆有,然后他们内部再分,互相有个照应,谁都不会让谁太亏嘴,看见还有忙着的多会拨出一份来搁蒸锅里拿热气先笼着,再知会对方一声说“菜给你搁那口锅里了”。
这就挺好,谁都能吃到热的不说,每个人碗里起码能看着三四样菜,荤素也齐全。
但今儿个,也不知道前头分下来的菜在御膳房里这一圈是怎么转的,反正尚食局的十个人互相一碰,全都只有凉菜,而且都只有一个。
常侍宋敏看看三位女官的神色没敢多言,只好问她们年纪小的:“给你们菜的人怎么说的?”
“他们说不够分了……让我们凑合凑合。”雪梨看着碗里的花生米嘟囔道,“还说若能找到别的菜,再给我们送过来。”
几个年长的互相一望:嗯,跟我们也是这么说的。
这里头摆明了有鬼。年长的宫女们心知肚明,暂且还是没跟三个小的多说,催着她们赶紧吃饭,又拿了空盘子,把自己碗里能分出来的菜往外分。
这几个到底年纪长些、位份也高,那一边就算一起欺负人也不敢一脚踩到死。所以她们虽然分到的也都是凉菜,但好歹是荤的,比这三个小恭使强多了。
一圈匀下来,只有花生米的雪梨碗里多了个咸水鸭腿,崔婉想再给她几片鸭肉她却死活不能要了:“姐姐还得吃呢!”
分到皮蛋豆腐的苏子娴从宋敏那儿分了几片醉鱼,选侍吴氏又给她塞了片猪肚。
原本只有凉拌菠菜的岳汀贤则添了几片酱牛肉,苏子娴又分了块皮蛋给她。
一方膳间里只剩了她们几个从尚食局来的人,围在一起就着凉菜吃米饭,互相照顾着显得其乐融融,其乐融融之余又透着一股子凄清。
要命的是,之后几乎每天都是这样。
而且她们也捞不着额外的糖和点心了。原因非常巧妙,但凡她们想动手给自己做点吃的,必定立时三刻有人交待她们点差事干;若是想劳别人帮做个什么,对方一准儿打哈哈:“哟,不巧,手里有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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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中和节,民间也叫“龙抬头”。这其实是个为土地爷贺生、为农耕祈福的日子,但宫里也会有些小贺,该备的节庆小吃要象征性地备上。
猪头肉、烙饼、撑腰糕。
头两样都没什么意思,而且“猪头肉”什么的放在宫里听着多有点上不了大台面的感觉,嫔妃跟前得脸的宫人有不少都会撇嘴说“娘子哪会吃这个”,就末一样撑腰糕还有点吃头。
宫里的常见做法有两种,一蒸一煎。煎的简单些,就是把旧年糕切片下锅煎脆;蒸的呢,是拿糯米与红糖搅拌后上锅蒸,上面再洒些桂花,入口松软香甜。
雪梨一边磨碎糯米一边犯馋,心里打着算盘想自己怎么也能吃到一块吧……
近来用度被克扣不假,但逢年过节这些应景的吃食,从来都是上下都有的。比如腊八都会分一小碗腊八粥、春节都会分几个春卷。
之前吃这些东西只是图个节庆吉意,这回是真的发自肺腑地馋了,最近吃的实在太差了!
她这边磨着米,苏子娴在旁边筛着红糖,余光扫见汪司膳进了膳间来巡视,二人都后脊一凉,更聚精会神地盯着手头的活。
汪司膳在苏子娴身后停下脚,瞧了瞧,问得尖声细气:“筛红糖呢?”
“是。”苏子娴连忙放了手里的细筛,转身一福,“汪大人。”
“嗯。”汪万植笑眼微眯,好似很满意地审视了她一会儿,又问她,“红糖和糯米都按什么分量放?”
雪梨和苏子娴同时一悚。
她们大多的时候还是帮厨,上手做时也有女官盯着教着。这道撑腰糕便属于还没正经学过的,今儿也不是她们掌勺啊……
汪万植冷声一笑,伸手就拽苏子娴的耳朵,口气蔑然:“这么简单的都记不住,你到底是怎么来御膳房的?”
“大、大人……”苏子娴吃痛,被拎得不敢挣也不敢哭,
雪梨一嚇:“大人恕罪!”
说完才算彻底回过神想起跪下谢罪,原在膳间另一边做着烙饼的岳汀贤也赶过来,压住慌张脱口便道:“糯米八两红糖五两澄粉一两水十两,大人……”
汪万植好似没听见似的一瞟她,岳汀贤刚到嘴边的求情的话被这目光噎住。
汪万植尖声一声哼,视线缓缓地划过三人:“我看你们几个小的还是再历练历练的好,御膳房可是出不得错的地方。”
三人一声提心吊胆的“诺”还未应出,他已续道:“日后就先别管膳间的事了,洗碗的活交给你们,干熟了再说!”
“大人……”雪梨抬头要辩,汪万植狠狠地松开苏子娴转身就走了。
苏子娴搀起雪梨,也是要追上去辩解的样子,被雪梨和子娴同时一握,三人一齐冷静下来。
她们就是再不谙事,也知道这是成心找茬的,辩解有用就怪了!
苏子娴气得双颊涨红:“怎么办啊!”
雪梨叹气:“能怎么办?洗碗呗……”
又不是没洗过,刚进宫那会儿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说汪万植又不能让她们洗一辈子碗,她们早晚还得回膳间来。
“听说御膳房这边和尚食局一样,洗碗也是轮值的,都是宦官。”岳汀贤撇撇嘴,又嘟囔一句,“也指不准没咱的活呢!”
那也许就能直接回来了?
三人各又叹口气,把手里的活交给旁人,一同往搁脏碗筷的小间去。听了岳汀贤方才的话,雪梨和子娴便也都难免存了点侥幸,觉得那边要是排不了这么多值就好了!
到了西边的那小间一看……
是她们想太多了。
这哪是没活?这是把原本要七八个宦官一起干的活全给她们了,碗筷堆了几摞的小间里除了她们三个,一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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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求援
? 汪万植拿定了主意,不能给陈冀江安排进来的这十个人在御膳房呼风唤雨的机会。
那三个小的他要压住,另外七个则慢慢挤着,聪明点的若主动开口说要回尚食局,他就由着她们去。若是非死赖在御膳房不走,就不能怪他不给留活路了。
他自认想得明白,在御膳房里三十多年,主管这片地方也有二十多年了,不能让陈冀江那孙子抢了威风!
徒弟给奉了杯茶,在旁边毕恭毕敬地叫“师父”。这让汪万植心里好受了一点,他还怕上回打死了一个弄得底下人都不肯再跟他了呢。
“师父,那三个小丫头,就让她们洗碗?”徒弟在旁边笑着询问,然后压音又说了句,“依小的看这么着不成。您看咱跟前头离得这么近,保不齐哪天那姓陈的就得过来转转,这要是瞧见了,还不得恨得您牙痒痒?”
“他有什么可牙痒痒的?那几个是他对食啊?”
汪万植这般不疼不痒地说着,心里却也盘算起来。垂眸瞧着那缓缓飘散开的茶气思量了一会儿,复开了口:“世贵啊,你回头和世财一起盯着去,天儿慢慢暖和,她们那屋子得清扫清扫、修整修整。”
“清扫修整?”夏世贵一时没明白师父的意思。刚才还琢磨怎么打压这几个呢,怎的突然又要给人家修整屋子?
汪万植笑呵呵地把茶盏一放:“让她们先搬别处去,房里的东西暂不用挪。”
嚯……
夏世贵又怔了一瞬后便反应过来,赶紧叫上兄弟,着手去办。
上头有师父瞧着,这兄弟俩办差自然要格外“到位”。他们先细品了一遍师父的意思,把紧要的点都数了出来,知道师父一是想让她们离御膳房的旁人远点、二是想把她们这三年的积蓄也捞过来。俩人都觉得师父高明,互相竖个大拇指,办去了!
彼时已是深夜了,雪梨和汀贤早早就躺下了,却睡不着,都在等子娴。
御膳房里的刁难来的越来越明显了。刚开始是让她们三个洗碗去,不两日就成了每次轮值只轮一个人,那么多碗碟哪是一个姑娘家能洗完的?但这由不得她们说什么。
头一天倒这个霉的是汀贤,晚上回来时还没进门雪梨就听到她在哭,开门一看果然是哭得妆全花了。细一问才知道,中午时该洗完的没洗完,掌事的宦官二话不说就把人拉过去打一顿手心,一双手当时肿得握不上,下午再洗时自然难免会拿不住摔碎。
摔碎了东西就接着打,用汀贤当时的哭着说的话就是:“打一个碗十板子,用十二分的力气。”
她是这样,后面轮流去的雪梨和子娴自也是,每天都是。天天回来手都是肿的,若没打完,两天后再轮去头一件事就是把之前没打完的补上。
怪不得要让她们挨个轮着去,去一趟歇两天!
为这个,雪梨把先前被太后罚跪后皇帝给她的那一小瓶药都拿出来了,只跟她们说是干兄长卫忱给的。那药确实是好药,涂上一层之后淤肿很快就消下去,隔两天之后顶多还剩几道青印。
但就是太少了,三个人一省再省,到现在也就剩了个底儿。
又过了半刻工夫,子娴回来了。
两个姑娘都立刻从榻上翻身起来,汀贤去给她打温水洗脸洗手,雪梨帮她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