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皇太后怒不可遏,想自欺欺人地不多探究儿子要表明的意思,却又做不到。
几年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谢晗还小,不懂这些轻重,所以还会跟他皇兄亲近。
但现在……
皇太后只觉一阵腥甜从腹中翻涌而上,她眉心搐了又搐才将这感觉忍了回去。
她狠一击案:“天亮就传他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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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
雪梨一早上起来听了个惊天大事:子娴不见了?!
来禀这事的,是苏子娴小厨房的人,进了屋“扑通”就给她跪下了,哭着说:“女官昨晚做了几样菜,提着食盒出去,跟我们说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可我们左等右等也见不到人,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怕她出事,不得不来扰娘子。”
然后她又听说,昨天夜里洛安城一夜都不太平,好像有不明身份的刺客来闹事,南边的打杀持续了很久。听闻官府死了许多人,也难免误伤到百姓,但有没有百姓因此而亡,暂还不知。
雪梨心里一下就被击空了!
苏子娴和她将近十年的朋友,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她非得急死不可。
当即就扔下那宫女出去了,急匆匆地去问家中看门的小厮,小厮却有些茫然,摇头说不记得了,昨天几个宫女都进出了几趟,他也分不清谁是谁。
雪梨更着急了,又去找高氏,拽着高氏就问:“娘!您看见子娴没有?跟我年龄差不多的那个,昨天还跟我一起下厨来着!”
高氏更迷茫,摇头说不知道没见过。
更让雪梨绝望的,是连御令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昨晚值守的几人倒是记得苏子娴出去了,可她去了哪儿、为什么没回来,他们就实在不知道了。
雪梨手心里都出了凉汗。她们都是久在宫里,对洛安不熟,苏子娴更是连家人都不在洛安。
整整一夜,她不回来也没个信儿传回来,总不能是自己回宫去了。
也不可能是随便找个客栈住下了,这有些坏规矩。再说,就算真是,苏子娴也该让她知道一下啊……
而且她何必去住客栈呢?阮家就在这儿放着,她干什么去花那个冤枉钱?
雪梨急得在屋里打转,越想越觉得搞不好她就是被刺客误伤的百姓中的一个。最后被逼无奈只好央时湛把这事告诉卫忱、看能不能劳卫忱帮忙找找。
可时湛静了一会儿后说:“卫大人……也出了些事,现下生死未卜。”
雪梨:“……?!”
事情实在比她想象得可怕太多,她一时连该做什么反应都不知道。眼前一黑,亏得眼前的几个御令卫眼疾手快,才没让她栽下去。
雪梨缓了好一会儿,被人半扶半架着到廊下坐下,才发现自己都快把扶着她胳膊的两个御令卫的手掐破了。
“发生什么了?”她问得虚弱,强缓了缓神,又问,“那陛下……”
“陛下一切安好。”时湛颔首禀说,“娘子不必太过担忧。满城都有人在找卫大人,苏姑娘的事我也会告知他们,让他们一起找。”
雪梨魂不守舍地让他们退开,独自又在廊下坐了好久才终于起了身。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却不敢回房。
阿沅大概还睡着,但阿杳已经起来了。看她这个样子,阿杳一定会很担心她。
雪梨强定了三分心神后摸去了厨房,面无表情地让几个宫女都出去,站在放着食材的架子前怔了好一会儿,几是下意识地取了架子上的山楂干,丢进水里泡了一会儿,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紧咬着牙关去淘米,能把眼泪忍住,却忍不住心里的万般恐惧。
认识的年头已经太长了,在宫里头分分合合的事见了很多,但她从来没想过,苏子娴也会这样从她身边消失不见!
刚认识的那年她们都才八岁啊……
两个人都不算资质顶好的人。小宫女什么事都要从头学,做不好就要挨罚,她们刚开始会在夜里摸着胳膊上的伤口自己偷偷哭,哭着还要劝对方;后来得知可以拿月例给自己买吃的,知道对方又挨了罚后就掏大半个月的月钱出来买糖买点心哄对方开心!
后来到了御膳房,有一阵子被汪万植欺负地那么惨,她们都还是互相扶持的!
那时候雪梨手里有“指挥使大人”给的药,她们就一起用。刚开始谁也不瞎客气,后来则都自己会努力少用一点,帮对方涂药时则都一点也不知节省了。
在她最需要朋友的时候,苏子娴总是在的。如今,那些最苦最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雪梨万没想到,她会在自己回家省亲的平静日子里,突然一夜未归、杳无音讯……
又正是洛安城里乱着的时候!
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在雪梨脑海中激荡,甚至连从话本里读到的各样血腥场面都成了活生生的画面,毫不留情地在她脑海里晃来晃去,每个画面中都有苏子娴,有的还会有卫忱……
她再拼命地克制也没用,竭力地想要把全部心思都投在眼前这锅山楂粥上。
她跟自己说:哪有那么巧?子娴没准就是出去玩累了懒得赶回来了。把粥做好,她回来刚好能吃!
但便是这样,待她把白粥熬得半熟、再把泡好的山楂干扔进锅的时候,泪水还是迷得双眼都看不清了。她捂着嘴忍住声音,过了片刻后,仍支撑不住地蹲了下去。她背靠着灶台抱膝坐着,心底的恐惧叫得嚣张,让她的眼泪止住一阵又涌出下一阵。
“姐姐!”门被“咣”地撞开,青梨四下看了一圈才瞧见她,愕了一瞬后才又过来,“姐姐别哭!子娴姐姐回来了!娘让我告诉你一声!”
雪梨呆滞地抬起头,手撑着地站起身,似不敢相信地蒙神看了她好一会儿,猛一搂青梨:“哇……”
“姐、姐姐?”青梨被她哭得措手不及,不敢挣又不知怎么哄,半天才挣扎出一声,“别哭……姐姐别哭!子娴姐姐活着呢!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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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很没骨气地哭了好久,心里痛快了之后,直接从厨房外的水缸里舀水洗了把脸,又好好把脸擦干净了才去找苏子娴。
推开院门,雪梨紧张一唤:“子娴!”
“嘘……”离得最近的一位医女立刻示意她噤声,走近了压音道,“苏姑娘睡着呢,她流了好多血,人才刚醒过来,受的惊吓也不轻,娘子放轻些。”
这是真被夜里的打斗误伤了?
雪梨赶忙点头,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去。
卧房中,苏子娴平躺在榻,因盖着被子,看不到身上何处受了伤,只能看见额上缠了一条白练,额角处隐隐透出点血迹来。
她并没有如同医女所说的“正睡着”,反是杏眸圆睁,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
“子娴?”雪梨犹豫着轻道,在榻边坐下,立刻把手摸到被子里去握她的手。
苏子娴也反握了握她,目光有些空洞:“你什么时候回宫?”
雪梨一愣,答说:“这要等陛下的意思……怎么了?”
“哦……”苏子娴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帮我个忙。”
“你说。”雪梨当即道。
“如果卫大人来看我……”苏子娴清冷一笑,“拦住他,我不要见他。”
什么?
雪梨一时没能懂其中纠葛,先行追问:“你见到他了?”
那卫忱也没事?
“嗯。”苏子娴脸上好像带着点自嘲,短促地应了一声就阖了眼,闭上眼睛,并不想多提似的告诉她,“他送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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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卫苏
? 紫宸殿。
皇帝彻夜未眠,又如常去上了早朝。下朝回来读了两本奏章,只觉困得读不进去。
正想回寝殿先睡一会儿,御令卫急禀说卫忱求见。
皇帝倏然一凛,忙道“快请”。
卫忱即刻入了殿,飞鱼服上血迹森森。
右臂上一道划伤从胳膊肘延伸到手腕,破了的衣袖中能看到伤口嶙峋。这道伤太深了,谢昭未细看便看出皮肉翻烂,半凝的血在伤口中注满,整道伤看上去就像一道猩红可怖的凹槽。
左胸上也有一大块血迹,漫了足有两掌大。乍一看触目惊心,但并不见衣衫颇漏,似并不是他的血。
卫忱驻足抱拳:“陛下。”
“坐下说。”皇帝颔首,旋即叫人去请御医。
卫忱落了座,面色看上去比皇帝更显疲惫,他默了会儿说:“臣知道一直以来伤御令卫的刺客,是谁的人了。”
“谁?”皇帝目光微震,此时最易想到的答案让他心跳乱了一阵。
“划伤臣胳膊的镖,跟取了陆勇性命的那一枚一样。”卫忱撑身站起来,将一枚仍带着血迹的银镖放到皇帝案头,“陛下看一眼。”
皇帝颔首:“是一样。”
卫忱静了须臾:“臣追了他们一路,到最后打斗的地点时追上了两个。那地方人不少,臣加着小心还是误伤了四个人,他们并未管过。直到臣受了这处伤,想趁掷镖之人离得近出刀伤他,但一刀刺偏撞上了他背后一处宅子的大门——臣看到他们两个眼底同时慌了,一齐上来挡,但只是将臣挡开而已。他们逼得臣足足退了十几丈,其间有无数的机会可以一刀要臣的命,可他们似乎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