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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毒女神医相公 (墨十泗)


只是,躺在铺着暖和被褥的床榻上的只有醉成一滩烂泥不省人事的司季夏,冰刃与楼远则是各躺在一张长凳上。
夜沉黑,雪已停。
堂屋及两间卧房里还点着灯,像是屋里的人不舍得睡似的。
冬暖故她们几人确实是不舍睡,冰刃他们这边,却是睡着了,又醒了。
醒的只有冰刃和楼远。
先醒过来的是楼远。
他善饮酒,若是他不想醉,便没有什么人什么酒能醉他,而若是他想醉,不论什么酒都能醉他。
他之所以会醒来,倒不是因为他没有醉,而是他醉得不深。
醉得不深,所以醒来得快。
而他之所以醉得不深,并非因为他不想醉,而是他不能醉得太久,而已。
不过他虽醒,却未坐起身,而是维持着面对着床榻方向将手枕在头下侧身躺着的姿势。
卧房里的油灯在亮。
楼远在看着床榻上睡得深沉的司季夏。
看着看着,躺在他身后另一张长凳上的冰刃忽然沉声道:“放心,他如今,很好。”
冰刃与楼远同样的姿势,只不过他并非面对床榻方向,而是背对着床榻方向。
他此刻还是闭着眼,就像他根本就没有醒来似的。
可他偏偏却是醒了。
不仅醒了,他还知道楼远也醒了。
可明明他连看都没有转头看过楼远一眼。
但他却知道楼远心底想的是什么。
少顷的沉默后,才听得楼远也是沉声道:“我看出来了,他和原来不一样,确实如你所言,他如今,很好,很好。”
冰刃没有接话,只是转了个身,仰面躺在长凳上,看着结着些许蛛网的屋顶。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才听楼远又缓缓道:“忘了,或许比记住要好,大人所担心的,没有了,大人所想的,都有了。”
睡在床榻上的司季夏这时候揪了揪身上的软被,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了楼远。
楼远忽然柔柔笑了,就像一个长辈在看一个自家小辈时的笑容。
楼远也转了个身,与冰刃一样仰面躺在长凳上。
没有谁说话。
本是嘴不能闲的两人,此时竟是谁都没有说话,却都谁也没有睡。
他们都在看着结着些许蛛网的屋顶,就像那是什么美丽的景色似的能让他们一直盯着却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才记得冰刃动了动唇,依旧是声音沉沉,问道:“什么时候走?”
楼远又是默了默,才道:“天亮就走。”
“既然这么赶,又何必来这一趟。”冰刃轻叹一口气,面上是难得可见的正经,“不嫌累得慌,再说了,你这一番出来,白拂那小子不得卯足了劲拦你。”
“你这一回没有猜对。”楼远微微笑了笑,“累是累得慌,不过我这回出来时白拂并未拦我,只有那些个老头儿拼死要拦我而已。”
“白拂没有拦你,这倒不像他。”冰刃有些诧异。
“大人是我的师是我的父,也是白拂的师与父,我与他,都想亲眼看一看大人的期愿,只是他比我更不容易离开云城,是以我这肩上就连他的份也一起担了。”楼远笑着说完话后便不笑了,相反,他亦如冰刃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倒不是不相信师兄来信所言,而只是想亲眼看看而已,如今瞧见他很好,我就不需在这久留了,毕竟朝事缠身,能得来这一趟,已很是不易。”
“你既有事,就回吧。”冰刃现下不仅是难得的正经,且更是难得的没有和楼远针锋相对。
“日后的事情,还是需要师兄多照拂。”
“什么屎话,说得好像只有你拿他当兄弟而老子没拿他当兄弟一样。”冰刃狠狠剜了楼远一眼。
楼远又笑了,“那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弟弟就要劳师兄连我的份还有白拂那老家伙的份一齐关照了。”
“滚边去,老子只管老子的份,跟你俩有什么屎关系?”冰刃用力哼了一声。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疑问想要问师兄。”楼远微微侧头,看向冰刃。
冰刃哼声道:“不答。”
楼远只当什么都未听到,只听他兀自道:“师兄与我及白拂不一样,且师兄并不待见大人,却为何……”
楼远短短一句话,愈说愈慢,似乎根本就没有意思要将这句话说完而是让冰刃自己来接话似的。
冰刃又岂会听不出楼远想说的是什么。
“你想说我并没有任何理由要对床上那头烂醉如泥的死猪好。”冰刃一手垫在头下,一手翘起大拇指,指向床榻上正在酒意中睡得深沉的司季夏。
楼远不语。
不语即是默认。
冰刃笑了,有别于寻日里那种没个正行的笑。
他笑得很轻。
“我虽身为杀手,却不表示我没有心。”冰刃笑着,依旧只是看着屋顶,并未看楼远,“我把他当兄弟,与你们的大人无关。”
楼远静静听着。
“他只有二十岁,他和你我一样,却又和你我不一样,你我是自愿选的这样的路来走,他却不是。”
“对一个可怜的孩子好,有什么不好?”冰刃的笑依旧很轻,是浅的轻,也是轻松的轻。
在冰刃眼里,一个年纪与猪雪差不多大的山野药农,不是孩子是什么?
楼远自然知道冰刃说的“一样却又不一样”是何意。
司季夏和他们一样,说的是他们都曾受过这世上的不公,他和他们不一样的,则是他们的双手都沾过太多的血,他们的心都是狠的,可他不一样,他的手没有血,他的心是善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心里从未有过仇恨、手从未沾过血的人,却要承受任何人都无法的血与恶。
何其可怜?
他们心中,皆想做一个双手干净的心善之人,可在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之后,双手染血再不由得自己,心的善恶亦再由不得自己。
可,他至始至终,都是个心善之人,心里无憎亦无恨。
这天下间,有多少人能做到如此?
所以,他和他们一样,却又和他们不一样。
“那师兄打算日后一直住在这儿,不走了?”相对的沉默后,楼远笑了,盯着冰刃笑眯眯地问。
却是遭来冰刃出其不意的一脚,将他从长凳上踢到了地上,嫌弃道:“老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个无耻的小白脸来管。”
楼远不怒,反是挪了挪位置,坐到了床榻前的踏板上,将头歪靠在床沿上,半眯起眼,一副打算就这副姿势再睡一觉的模样。
冰刃毫不客气地将楼远那张长凳捞过来搁脚。
就在冰刃将楼远那张长凳捞过来搁脚时,听得楼远缓缓道:“我天明时走,这个事情没与小乞丐说过,我就不与她说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她刚出月子不宜再与我一路颠簸,且她在这儿很高兴,就让她在这儿多留几日,待她醒来后,劳师兄代我向她转告一声,我把阿满和秋桐留给她,她玩够了想回去了,路上也好有照应。”
“我可不觉得融雪那头猪会在我这儿多留几日,为防她匆匆忙忙赶着去追你,你最好带着她一起滚蛋,也省得老子操心。”冰刃一脸嫌弃。
楼远不做声,似在沉思。
“哼,那头猪有了男人之后就忘了爹,不用想,她铁定会在知道你先走了的时候冲着去追你。”
“为何小婿听着师兄这话……一股子的酸味儿?”
“哼!赶紧滚出去叫秋桐那丫头进屋去给那头猪说,你别再烦老子睡觉。”
冰刃嫌弃完楼远,翻了身,又是背对着楼远,继续睡了。
然他虽是闭着眼,却没有睡。
心中有事,又怎会睡得着。
楼远站起身,出屋去了。
他这一出屋,再没有进来。
白蒙的天光染上窗户纸的时候,冰刃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从另一间卧房走过来,在他这边这间卧房门前停留了许久,才朝院子里走去。
至始至终,屋外的人都没有说上一句话,更没有推门进来。
冰刃没有睡着。
他自是知道这脚步声是谁的。
他本是一直躺在长凳上,然在那脚步声走向院子里去时,他终是没忍住,站起身站到了窗边。
窗上糊着窗纸,根本就瞧不见院中情况。
冰刃没有开窗。
他就只是面对着窗外方向,静静地站在窗边而已。
直到院子大门闭合的声音响起,他还在站在那儿。
可冰刃能站在糊着窗纸的窗户前一动不动,融雪却不能管住自己的眼泪。
融雪哭了,坐在马车里的她,将脸埋进楼远的胸膛,双手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正无声地哭着。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会再见。
所以,她没有选择和冰刃道别,对冬暖故和乔小余也只是说她饿了,先到厨房里找些吃的而已。
乔小余相信了她的话,冬暖故却瞧出了她的异样,是以她拦住了乔小余,没有让乔小余去给融雪帮忙。
既然融雪不想要道别,那她便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道别,就没有分离。
虽说不过是自欺欺人,可有时候的自欺欺人,也能真正的安抚人心。
院子外的车辙声拐出了巷子口后,冰刃打开了屋门,走到了院子里,盯着掩闭的大门看。
乔小余还是觉得融雪整不好厨房的事情,虽说有秋桐在,但她这个做师嫂嫂的还是亲自去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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