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季夏却是定定看着他。
“世子,君父此时仍昏睡不醒,整个太医院皆束手无策,世子既能让五弟在短短的时间内醒来,世子的医术必有过人之处,是以我等想请世子到碧心殿为君父号上一脉,还望世子能答应!”说话的是司郁珉,他面上有羞于启齿的难色,然这番话他却又不得不说,因为他若不说,只怕司郁疆也不会说,王上的身子状况万万不可玩笑,尤其是在现下,是以就算是求,他也要求得司季夏司季夏留下。
司季夏看也未看司郁珉一眼,视线未从司郁疆身上离开过,只在司郁珉的话音落下后问司郁疆道:“殿下也想让小民为王上枕上一脉,可对?”
司郁疆默了默,而后沉重道:“是。”
倘他猜得无错的话,这天下间,只有阿季能救君父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请阿季为君父也枕上一脉,只是今时今日,这样的事情,他难以启齿。
因为阿季为了救他,已显耗了无数心力与内力,阿季的身子本就不佳,这无疑是在给他本就不佳的身子加重负荷,倘在这时再让他救君父,阿季会如何,他有些不敢想象。
他不想这么自私,可他却又不得不做这个自私的人。
因为除了阿季,只怕再无人能救君父。
“呵,呵呵呵……”司季夏忽然笑了,笑声很轻,然这笑声落入旁人耳里,竟是给人一种莫名的不寒而栗的感觉,落入司郁疆耳里,似能直锥他的心,致使他抓着司季夏手臂的手僵了僵,震惊且惭愧地看着司季夏。
司季夏极少笑,就算笑起来也是轻轻浅浅的,他从未在人前笑出过声过,像这般带着寒意的轻笑声就更是没有过。
司郁珉不是司郁疆,他不了解司季夏,也不会想要了解司季夏,此番司季夏的轻笑声让他的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沉沉,“不知世子为何而笑,世子身为南蜀国臣民,该是甘愿为国为家付出才是,南蜀因有君父而富庶平和,世子聪颖,当知君父的身子此时是好是坏意味着什么。”
“还是说,世子的心,与羿王爷是一样的?”司郁珉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皇兄!”司郁疆喝住了司郁珉,“莫说了,咳咳,阿季不是——”
然司郁疆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司季夏的话打断,“王上的身子是好是坏,与我何干?南蜀是平和还是动荡,又与我何干?”
司季夏的声音骤然变得很冷,冷得如同终年不化的寒冰,冷得如同寒冰打磨成的利刃,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丝感情,冷得与素日里的他有着天壤之别,冷得司郁疆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所熟识的阿季,而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陌生人。
司郁疆的手僵住,松开了司季夏的手臂。
所有人都惊诧不已地看着司季夏,眼神皆如司郁疆一般,像是在看一个浑身散发着寒意的陌生人。
司郁珉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季夏,好像完全不能相信这样无情的话会是出自于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司季夏的口中。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炎陵忽然间冲到了司郁疆面前,挡在了他与司季夏之间。
因为他似乎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从司季夏身上散发出的危险。
司郁疆尚处在无法回过神的状态,就这么任炎陵挡在他面前。
司季夏未往后退步,亦未变换眼神,语气也仍是方才那带着寒意的静淡,直视着司郁疆的眼睛,道:“殿下,阿暖不见了。”
不是疑问句,更无疑问的口吻,司季夏说出的是一个陈述句。
明明是一句能让他整颗心都慌乱不已的话,此时由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像是在说与他无关的事。
可正是这样一句听起来平平静静的话,让司郁疆回过了神,也直直盯着了司季夏的眼睛,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一颤,而后缓缓抬起手,将身前的炎陵往旁推开。
只听司季夏接着道:“殿下你说,一个人若是把命都丢了,他还以何来在乎这个天下是死还是活?”
阿暖已融入了他的生命,他已经阿暖当成了他生命的一半,丢不得弃不得舍不得,他也不会丢不会弃更不会舍,除非他死。
司郁疆的眼神忽然变得痛苦起来,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阿季你怀疑我?”
原来那个叫陶木的少年所说的急事竟是……她不见了!?而他却是阻拦了那个少年不让他见阿季?
呵,呵呵,可笑,真真是有些可笑。
“不,我不怀疑殿下,我也不会怀疑殿下。”忽一阵寒风拂过,撩动司季夏的发丝,也撩动他身上及膝的斗篷,深灰色的斗篷被夜色染得半是深灰半是浓黑,也将他苍白如霜的一张脸染半是夜色半是烛火,因着风,摇晃的风灯里的火光在他面上明明灭灭,给人一种暗夜鬼魅的感觉。
司季夏说完,谁也没有看,抬脚继续往前,他的脚步依然不大平稳,然这一次,没人敢再拦他。
整个院子静得只闻风声。
司季夏在走出几步后,又淡淡道了一句,“夜寒,殿下还是快些回屋吧。”
这一次,司季夏的脚步虽然仍不平稳,且他的脚步看起来不疾不徐,可不过眨眼,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院子里,陶木根本就追赶不及。
司郁疆定在院中,久久未动。
司季夏才离开希疆阁,他便觉喉间有些腥甜的味道,一道细细的血水从他左边嘴角沁出。
他只是微微动了动五指,却没有抬起手来擦掉嘴角的血,而是微微侧头并耸肩,将嘴角的血擦到了肩上。
他的动作快比夜鹰,待陶木跑出希疆阁时,放眼望去,处处安安静静,根本没有丝毫多余的人影,就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一个司季夏出现并经过过一般。
这是司季夏第一次以司季夏的身份主动显展自己的身手,他不介意也不怕任何人发现,就算会有他无法预知的事情发生,此时的他也不在乎了,此时的他,只想快些回到右相府,回到右相府他与冬暖故住的那个小院,看看他的阿暖是不是已经在屋里等着他回去了。
司季夏的脸色很冷,冷比寒霜,他的心却跳得很快,快比击鼓。
此时的他,飞速如鹰,足不点地,他只想快些,再快一些。
从王宫之中到右相府里的小院,司季夏竟用了不到两盏茶时间。
当司季夏的脚步跨进小院后,他的脚步变得极缓慢极缓慢。
因为整个小院是漆黑的。
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夜风吹得司季夏肩上斗篷不断翻飞。
只见他慢慢走到置放着他行李的那间屋子,抬起僵硬的左手,推开门,再反手关门。
少顷,关了门的屋子里,点起了一盏灯。
当屋门再打开时,夜色正浓,风正烈。
司季夏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柄剑。
------题外话------
貌似总是有姑娘问阿季何时会崛起,其实他无需崛起,因为他只想做个寻寻常常平平凡凡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露出他的锋芒,而正好阿暖就是他的这个万不得已,阿暖是他的底线,现在他的底线被扯断,姑娘们觉得阿季会变得如何?
还有就是,用手机看文的姑娘看不到卷名,叔在这里废话一下,卷一:姻缘(已完),现在这一卷是第二卷:雨雪,姑娘们看卷名应该就知道这一卷发生在阿暖和阿季身上的事情或许就像风霜雨雪一般,这卷完了下面还有第三卷,卷名暂不透露,哦呵呵~
☆、040、把阿暖还给我
司季夏没有去过楼远的陌上阑珊,但是他知道去陌上阑珊的路怎么走,他也知道楼远此刻一定在那儿。
陌上阑珊位于整个相府的正北方,明明是一两条直路就可以走到的地方,然偏生这路是弯弯绕绕迂迂回回的,生生将本该半刻钟就能走完的路程修成了两刻钟都走不完的弯路,就像楼远本人一般,那心思不知迂回了多少个弯折,让人根本就捉摸不透。
右相府的下人不多,然只要你在这府中,不管任何一处,只要你想要用到人,都会有人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视线里,等候你的吩咐。
所以,当司季夏提着剑从小院走去陌上阑珊的一路上,不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只是没有敢上前拦他,像是不敢,又像是得到过什么吩咐一般。
司季夏看着走得不快,然弯弯绕绕的长廊及铺碎石小道,他却只用了不到半刻钟时间。
陌上阑珊,灯火通明。
楼远正在用晚膳,春荞秋桐不在左右,只有他自己。
整个陌上阑珊只有他自己,再无第二个人。
司季夏跨进月门,直直朝正灯火明亮的厅子走去。
司季夏还未至厅前廊下,厅中圆桌旁正夹起一块鱼肉的楼远便发现了他,便又将刚刚夹起的鱼肉放回盘子里,放下筷子站起身,朝司季夏迎了过来,不惊诧于他手中的长剑,而是笑道:“世子如何来了?楼某瞧着世子的面色又不大好了,可是还未用晚饭,楼某正在用晚膳,世子是否到厅中坐下与楼某一道用膳?”
司季夏走到楼远面前,停脚,微微抬眸,眼神淡淡地看着客气笑着的楼远,浅声问道:“敢问右相大人,今日内子失踪,可是右相大人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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