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从佛堂里出来也就这两日的事情了。
苏念语心中有了底,便又让柳意接着往下说。柳意说话十分精确,从来不拖泥带水的,除了刘姨娘这事,其他事也并不是特别打紧,都是三两句就带了过去。
末了,她又说了一件事:“……今日大姑娘出门不久,外头便有一名丫鬟模样的少女在大门口徘徊,说是要找刘姨娘的,奴婢让人请了她进来,却把她吓得跑了;奴婢想着她的身份可疑,便让人把她给抓了回来,却是问她什么她都不说的。奴婢见她脏兮兮的,看着似乎很饿,便让人送了饭菜给她,想来估计有好几日没怎么进食,见到那些饭菜两眼都发光了,拿了个大鸡腿便啃,只啃了一半却又脸色一僵,把东西扔了,只拿眼不舍地看着,到最后,竟转了个头面着避去了……这小丫头看着十分有趣,奴婢便琢磨着等您回来了再做处置。”
苏念语这么一听,便知道柳意口中说的这丫头是谁了。
见到吃差点什么正事都忘了,也就只有绿枝做得出来了。
苏念语知道柳意是做事沉稳心细的,却不知细到这样的程度,府中的事情她都清清楚楚不说,竟连府外的事情她都能够得着。
着实让她惊喜。
可绿枝的身份她并不打算在让多的人知道,倒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越多人知道了,又念及她是在刘姨娘那边当耳目,多多少少都会多照拂她;如此一来,定会被老奸巨猾的刘姨娘给识破,倒更不利了。
便笑着和柳意道:“看你这形容,倒是个馋嘴的单纯丫头,可既然是来找刘姨娘的,便先把她关着吧,别饿着她便是了。”
柳意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等屋里只剩了她及两名大丫鬟,她噙着笑容又抿了口茶水,便听得身后元秋有些挂不住道:“这丫头,奴婢早就告诫过她,别人送的吃食轻易别碰的。”
苏念语把茶水搁下,才盈盈笑道:“我倒觉得绿枝眼下能做到这份上,倒算是进步的。”
美食在前,却只能看不能吃,可想而知,那得下多大的决心。
更何况对绿枝来说,美食对她来说一直都有着十分大的吸引。
元秋垂了垂眸,“可是,若那饭菜里有人下了毒,绿枝虽只咬了几口鸡腿,却还是吃了,那也是小命没了的。”
苏念语倒显得没那么着急:“鸡腿都在嘴里,绿枝却能把它扔了,到底是难得的,你和绿枝接触的时日长,她贪吃这点你最是清楚不过。”
顿了顿,又笑道:“再者,她总是要慢慢成长,也不能一下子就成了十分厉害的人。”
元秋默了默,大概也觉得有理,便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厢,府中的大小事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苏念语才又问起了徐嬷嬷的事情,“元香,嬷嬷那边怎样了?”
甫一回到玉兰苑,元香便被其他的丫鬟拉去说事的,说的便是和嬷嬷有关的。见苏念语一问起,她便如实回答:“嬷嬷这几日倒都在院子里,可今日高炊事又过来找嬷嬷,说是好几日没见,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的。二人就站在院子里寒暄,说是聊得十分融洽,一炷香不到,高炊事便走了。”
苏念语嗯了声,道:“这样倒好,只要嬷嬷没出了院子,自然一切就都好办了。”
想了想,又问:“查清楚高炊事都和谁有来往了吗?”
元香回道:“奴婢已经让人跟了高炊事好几日了,说是平日里都在膳房待着,极少和人有来往;要不就是早早睡下,并未和可疑身份的人有接触。”
苏念语凝眉。
难不成是她误会了高炊事,她和嬷嬷之间不过是正常往来?
又想着刘姨娘还在佛堂里,许是做事更小心了些,遂还没露出马脚,便又嘱咐元香让人跟紧了嬷嬷。
理完了所有的事,日头已经落了山。
苏念语方才得了空,又想起二庶妹如今的惨样。
二庶妹从汪府这一趟回来,把自己给摔了个鼻青眼肿,门牙还是空了的,这等事情不仅仅是二庶妹肉痛,传出去了对她的闺誉乃至苏府也有不小的影响。
试想,有哪些正经人人家愿意娶一个坏了门面的庶女为妻或者妾?二庶妹这次怕是连婚嫁都难的。
而这次,她与二庶妹都去参加了汪旋的宴会,其中二庶妹又出了事,她身为长姐,自然要把事情禀于府中的长辈听,以免到头来,对她本就没好印象的苏老夫人又记她一笔知情不报的罪名,又平白给刘姨娘留了机会参了她一笔。
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主意一打定,苏念语在桌边坐了一会,便先沐浴换衣裳。
徐嬷嬷这会儿本该去休息了,见她要出去,忙帮着她理了理衣裳,元香便在一旁帮她梳着长发。
徐嬷嬷看了看天色,劝道:“姑娘,天已经暗下来了,不如明日再去找老夫人吧。”
苏念语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这事越早说越好的。”
徐嬷嬷是看着苏念语长大了,心知她也劝不了,便帮着她披上了厚实的大髦,又嘱咐了一同陪着前去的元香元秋要好好照顾着,得了她们的回应后,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须臾之后,有丫鬟点起了灯笼在前方候着。
苏念语又得了徐嬷嬷的几声嘱咐,便领着两名大丫鬟走了。L
☆、第九十九章 先下手为强
苏念语到宁容院的时候,苏老夫人正枕着手臂半躺在软塌上,双眸轻轻合着,腰间盖着毯子,好似是在养神一般。
旁边有丫鬟帮她轻揉着太阳穴,或捏肩,或捶背;身后半人高的方几上摆着香炉,有袅袅轻烟从里头冒缓缓溢出,满室都是淡淡的清香。
李妈妈十分客气地把她迎进了屋,又朝半卧在榻上的那人福了福:“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苏老夫人轻轻嗯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眸子,霎时,严谨的眼风便刮到了苏念语的身上。
苏念语上前问了礼,又道:“……孙女冒夜前来,实因是有事要与祖母说,才惊扰了祖母的休息,望祖母不要怪罪孙女。”
苏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却没直接问了来宁容院是有什么事,只是淡淡道:“语姐儿来了,先坐吧。”
两侧的丫鬟扶着苏老夫人坐了起来,又端了杯热茶上前来,苏老夫人接了过,缓慢地轻啜了几口,才让丫鬟又端了走。
虽已经是卯时六刻,苏老夫人的精神气还十分好,脸色红润,眼神明亮,看着心情应该也不错。
见苏念语眉眼间染着急色,苏老夫人才问道:“这么晚了,语姐儿来找我,是有何急事?”
苏念语却是起了身,朝着老夫人跪了下去,“孙女没有照顾好二妹妹,还请祖母责罚。”
苏老夫人压根就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出举动,看着那低着的头,眉头轻轻皱了皱。
对于这个苏府唯一的嫡女,她一直都很头疼。说到底,却是不怎么亲近的。
就因着她的性子跋扈,还没少和她抬杠,每每都是被这个孙女气得要去了半条命;董氏一死,自家儿子深觉得是他没护好董氏而心存内疚。把这个孙女护得密密的,虽表明上总是清清冷冷,却是真真切切把她疼到了骨子里。
索性,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如此,二人之间气氛却一直没有转好,这孙女来跟她请安。每次不是犟着脸,就是甩袖走人,好脸色不曾有过。
更别说是跪在她跟前说她有错。
苏老夫人眉目凝了凝,沉声道:“到底是何事?你先说来听听。”
苏念语便把二庶妹在汪府中和人起了争执,又从树上摔了一跤的事情清晰简单地说了一遍。待她说到二庶妹因为这一摔把她自己摔坏了这事时,苏老夫人原本严肃的脸上便有了惊骇。
“你说什么?她竟把自己的脸给摔伤了?还掉了两颗门牙?”
苏念语还是头一次看到祖母发怒的样子,低声应了声是。
苏老夫人脸色十分不好看,胸口起伏得厉害,在苏念语觉得苏老夫人即将说些什么重话之时,却见她忽地闭了闭眼,深深地作了好几个深呼吸。
做完这些的时候,苏老夫人的情绪便平定了许多。
可皱着的眉头却是越发深。
她缓声道:“又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声音低低沉沉的。倒是带着压迫人的气势。
苏念语垂了垂眸,短暂的犹豫之后,道:“……因着去了这次宴会之后。汪旋便带着我与旁的小姐一同去赏桃花,孙女见二妹妹同其他小姐也聊得不错,便自己去了;却不想回头之时便见二妹妹与那小姐发生了点不愉快,孙女着实不知是为了何缘由;至于摔跤一事,孙女更是不知是何缘故,原本想着二妹妹平日里十分乖巧的。却不想,竟接二连三出了这样的事情。孙女身为长姐,却没能护好她。愿接受惩罚。”
苏念语并不想直接在祖母面前说了发生这些事的缘由。
以祖母的性子,若是她说不出原因,祖母势必会命人去查,由她的人亲自查出来的真相她自会信;若是由她这个和祖母并不交好的人说出,祖母自会起了疑心,认为她多说或者少说,所起到的效果也会减半。
倒不如让祖母亲自着手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