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嬷嬷嚎得十分有礼貌,句句却都透着大姑娘欺负二姑娘的意思,一番话倒是巧妙得很。
徐嬷嬷自是听不下去,几次想要与宁嬷嬷争辩却都被苏念语喝止。
在宁嬷嬷开始哭诉的时候,她就眼尖地发现垂花门那边站了一个人,身上穿着的还是来不及换下来的官服,很明显,定是她的父亲听到了响动循声而来了。
宁嬷嬷这时间倒是把握得刚刚好,嚎出那番话之时,父亲正好已经到了,只是没有马上走过来,肯定全都听到了。
在宁嬷嬷哭诉的过程中,她几次假装要扶起宁嬷嬷并要试图解释,也料到宁嬷嬷这时着急说那些话并表现自己的委屈,当然不会让她真的扶起来,更不会让她能说得了话。
是以,苏念语也趁机演戏了一番,总得礼尚往来不是?
待宁嬷嬷一番哭诉完毕,垂花门边上的那道人影也走了过来,果真是她那正直伟岸的父亲苏然。
苏然原本就长得斯文俊朗,又在翰林院待了好些年,身上也养出了几许清贵来,这一蹙眉,又衍生出了一丝严厉。
苏念语抬了头,像是刚看到了他一般,先是欢喜地眉梢弯了弯,而后神色黯淡地迎了上去,轻轻唤道:“爹爹,您怎么来了?”
眉眼间点缀着一丝委屈。
“方才经过的时候,听到了吵闹声,便过来看看。”
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女儿,又看着那张和爱妻有几分相似的脸,苏然那严谨的面上溢出了一丝微笑。
眸光荡了荡,又皱着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宁嬷嬷。
宁嬷嬷原本就是等着苏然的到来,如今见引起了他的注意,立刻就哭得越发起劲了,鼻涕横流地嚎了起来。
“老爷,老奴来找大姑娘并不是二姑娘让我来的,我只是看二姑娘被打得全身是伤,才过来寻了大姑娘。”
苏然默了默,想起了那个乖顺温柔的二女儿,道:“晴姐儿果真在玉兰苑被打了板子?”
宁嬷嬷红着眼睛磕着头:“千真万确,老奴不敢欺骗老爷。”
苏然又蹙起了眉头,含着一丝询问看了看立在身侧的女儿,却见她亦是眸子清亮地回看她,不心虚,亦不闪躲。
并不像做了亏心事的。
他沉吟道:“语姐儿,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念语正要开口,跪在地上的宁嬷嬷便第一时间抢了话头:“老爷,大姑娘命人把二姑娘打了一顿,还拿话恐吓她,可怜二姑娘无处诉说冤屈,只自己躺在床上默默垂泪,还不让我告知刘姨娘……”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念语不由勾出了一丝笑意。
竟然还扯出刘姨娘了,想来,宁嬷嬷并不知晓刘姨娘是从头看到尾,也是极清楚个中缘由的。这么说来,刘姨娘前脚一走,后脚宁嬷嬷就来闹了一通,根本就是她自作主张。
果真是蠢得连找茬污蔑都做不好。
苏念语听宁嬷嬷这么一说自然是不允的,又见父亲看着她,她忙反驳道:“宁嬷嬷想来是误会了的,二妹妹确实是在我这里受了五个大板,可是这是事出有因的。”
又抬眸看了眼面色沉稳的父亲,道:“二妹妹之前和女儿身边的人起了分歧,大抵是被气得狠了,竟拿了碗热汤水要泼人。正好女儿就站在边上,便都泼在我的身上,哪知二妹妹非要说是我的丫头故意躲开才使得我被淋到的。女儿觉得这样不妥,便和妹妹也起了点争执,二妹妹却是一直辱骂我,那言语……实在是粗陋不堪,说什么是我性子不好,祖母不疼我是活该,又说女儿拿嫡女的身份来欺负她,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心里着实十分恼怒,一直在想二妹妹为何会如此待我,又想着二妹妹当了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这些话做了这些事情,言行十分不妥当,便下令打了二妹妹几个大板,以免遭了旁人说二妹妹不得体及苏府奖罚不分的闲话。”
说到这里,苏念语适时顿了顿,满面愁容:“女儿与二妹妹到底是姐妹,也极不舍得让她受了大委屈,虽是失望二妹妹如此辱我骂我,看到她挨了那几下,心里也像是被刀割似的。”
又拿眼看了看宁嬷嬷:“宁嬷嬷也是心疼二妹妹,以为是我下的狠心,可是宁嬷嬷的话里无一不是在责怪我,女儿心里实在不好受。父亲若是不信我,大可问问我院子里的人,或者刘姨娘也行,二妹妹受罚之时,姨娘也是在场的。”
宁嬷嬷瞪着一双眼睛已经是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九章 罪有应得
因着前阵子宁嬷嬷在玉兰苑被一番暴打之后,伤得不轻,足足养了小半月,身体才好了些。
苏念晴体谅她,便先让别人顶了宁嬷嬷的职,让她好好休养。
为此,宁嬷嬷还心中暗喜,这样的好日子整个沁竹居也就她配有的,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就出门晒晒日头,日子过得很舒心。
今日她正躺在床上,忽地就下了一阵大雨,雨声太大,她愣是没睡着;好不容易雨停了,正要歇一歇,却听得外面吵声哭声缠成一片。等她扶着门走了出去,再抓个人问清情况,姑娘已经被手忙脚乱地抬进了屋里,她哭着也想进去瞧瞧姑娘,却被那扇门给挡在外面。
当即一跺脚,看了看雨过天晴之后的日头,便趁着混乱之际出了门,算着时间来了玉兰苑,准备在老爷面前把大姑娘告上一状。
却不知原来刘姨娘是知晓的。
宁嬷嬷掩不住的震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万万没想到刘姨娘竟会看着二姑娘受罚,难不成这事真的是二姑娘做错了?
宁嬷嬷开始冒冷汗,清冷的天,她却是频频拿手擦着额头,一摸就是一片濡湿的汗渍。
心里想的却是,她这次是把大姑娘得罪狠了,还是在老爷面前,也就是说,她一并把老爷也给得罪了!
别看大姑娘此刻柔柔顺顺,低眉顺眼的,她可是吃过大姑娘的亏,那手段,简直就是当头一棒,能把人往死里整。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悄悄抬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一家之主正义凛然,眉眼间清冷得会冻死人。
老爷这是真发怒了!
宁嬷嬷都要语无伦次了,边抽着自己的脸边道:“老奴知错了,是老奴误会了大姑娘,老奴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宁嬷嬷倒是把自己给骂了好几圈,什么猪狗不如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等等之类的,愣是一个骂词都没重复过。
苏念语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老是仗势欺人的宁嬷嬷,眼一凝道:“宁嬷嬷已经是苏府老人了,即便真的对我有偏见,你身为一个家仆,也应该记得自己的本分。别说今天你闹的是我,就是我的其他妹妹,你也断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宁嬷嬷身子一抖,动个不停的嘴终于停歇下来。
大姑娘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在指责她逾越呢!明明是她要寻大姑娘的错处,到头来确实她被大姑娘给吃得死死的。
宁嬷嬷哪里敢说什么,垂着头一迭声的说是。
却又听得大姑娘说道:“方才我见宁嬷嬷误会了,想跟你说明情况,谁知,怎么也拦不下你。主子和你说话,你一向都是如此对待的吗?你眼中还容得下谁!”
宁嬷嬷听得一惊,这天大的罪名她可是扛不起,赶忙哭丧着脸道:“老奴并不是如此目中无人的。”
哪想到大姑娘反而将了她一军:“那宁嬷嬷的意思就是针对我了?”
宁嬷嬷被绕来绕去,已近崩溃:“冤枉啊!老奴一心为苏府,从来不敢有这样的念头,大姑娘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
又磕起头来。
冷不防,竟从袖口里掉出了一样东西,咕噜噜地滚到了宁嬷嬷的跟前。待看清那个东西,宁嬷嬷的眸中忽地闪过一丝惊喜。
她拾起了那掉出来的小瓶子,朝着苏然的方法拜了一拜,哀戚道:“老爷,这瓶膏药是大姑娘给老奴的,说是对治伤痛十分有用。老奴之前受了伤便用了,哪知抹上之后,老奴的伤口又红又肿,情况更为不好,也不知……”
“住口!”
宁嬷嬷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了,那中气实在足,生生把宁嬷嬷吓了一个哆嗦。
苏然蹙着眉,面上严厉:“你可是要跟我说语姐儿拿了这药故意害你?”
宁嬷嬷讪讪低下头,却是没否认,还加了一句:“我闻着这膏药带着些香气,不过是想问问。”
苏念语倒是笑了,承认得十分大方:“这膏药确实治伤痛有奇效的,只是我不怎么喜欢它原来的味道,故掺了些花汁和花粉,自然是香气四溢的。”
宁嬷嬷一听完,却是脸色一白,双眼睁得老大:“这里头竟加了花汁花粉?老奴最碰不得这些……”
还没说完,身着官服的男子便冷冷出口:“主子还得知道你一个奴才的喜好不成?”
又带着一丝无奈看身侧的少女:“以后我带给你的东西都要收好,都是宫里来的,东西珍贵,切不可再胡乱给了下人,还反过来要受气,真当你是好欺负的。”
顿了顿,侧了侧脸,眼角寒芒一闪:“你是苏府嫡女,要端着身份一些。至于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你看着处理便是了。”
苏念语微笑着说了声是,宁嬷嬷却是连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