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语唇角噙笑,到底是知道元香的心思,人人都说元香八面玲珑,说不好以后是个卖主的,苏念语却是最清楚,元香自小就是盲目护着自己的,不管她做了好的坏的,元香始终认为自家姑娘做的都是对的。
这性子,在某些时候像极了她,认人不认事。
庶妹苏念晴的性子明明是娇娇软软,温柔秀美,极得人欢喜,就连苏老夫人都十分疼爱她;可偏偏元香就是不喜她,总认为她接近她是有其他心思。
为此,她还说是元香想多了,却不知,原来是自己不仅被蒙蔽了双目,更是被蒙蔽了心灵。
元香的小心思是要教训宁嬷嬷,如此,苏念语怎么可以不成全她?
苏念语不慌不忙地让元香唤了外面的粗使丫鬟进来,给自己换了个暖暖的手炉,添了两件衣裳,又在窗边选了个极好的位置坐了下来,力图保证自己能看到元香打个漂亮的仗。
等一切都安置好,她才盯着那抹蓑衣缓缓道:“院中假石之后的那贼人是谁?还不去乱棒打死?竟有贼人随便乱入,是欺负我玉兰苑没人吗?”
有人,苏府上下,谁人不知老爷苏青最是疼嫡女?不仅有人,还有不少人!
当下,元香就会意了过来,集合了一群粗使丫鬟婆子,手中抓着扫帚长竿棍子什么的,直冲院中而去;元霜本也要跟去,却被苏念语喊住:“元霜,我身子不舒服,你随我身侧伺候。”
元霜应了声是,低眉顺眼地站在了苏念语的身侧,轻柔地为她揉着肩背。
窗外落雨纷纷,宁嬷嬷一身蓑衣包裹,还隐在假山之后,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而这厢,元香带领的丫鬟婆子已经冲进了雨中。
冷不防,元香一声厉喝:“大胆贼人,看我不打死你,竟敢乱闯玉兰苑!”
雨中的蓑衣抖了几抖,定睛一看,这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一群提着扫帚棍子等等的丫鬟婆子朝她而来。宁嬷嬷吃了一惊,下意识转身要跑,却已经来不及。
元香跑在最前面,眼利手快,手中的棍子已经狠狠地招呼到了宁嬷嬷的身上,只听得宁嬷嬷一声哀嚎,背上挨了好重的一棍。
“别,别打……啊!”
宁嬷嬷本想告知自己的身份,又是一棍子落在自己的肩头,打得她又是嚎叫了一声,直接扑倒在了满是雨水的地上。
其他粗使丫头婆子一并追了上来,口中边骂着,手上的棍子扫帚边不住地落在蓑衣人的身上。
一下紧接着一下,打得地上的那人满地儿打滚,想说话却又被打得浑身疼痛,张着嘴,喘着气,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有哎哟哎哟声响个不停。
元香打得十分快活,声音轻快,“大伙给我使劲儿打!”
粗使丫鬟和婆子力气大,一听这话,打得越发卖力,地上的人儿原本还能滚来滚去的,这会儿,被打得直接瘫了,嘴里只有出的气了。
想着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元香忙喝止丫鬟婆子的动作,道:“把这人先拖到屋里,听候姑娘发落。”
几位婆子如拖死狗一般,把已经奄奄一息的蓑衣人给拖到了遮雨的屋檐下,这会功夫,苏念语抱着手炉走了出来。
“元霜,”苏念语轻唤,随着她走出来的元霜即刻就站了出来,“你过去把那人的斗笠脱下来,看看到底是哪个贼人如此猖狂!”
元霜应了声,蹲下身来,在摘下那人戴着的斗笠,看清了来人之后,惊呼了声:“宁嬷嬷,怎么是你?”
☆、第四章 撒泼喊冤
被摘下斗笠的宁嬷嬷如烂泥一般地躺在地上,因为被雨水浇了的缘故,一头的毛发早已淋湿,凌乱地贴在脸上;又因为被揍得太惨烈的原因,整个胸口起伏不定,远还没缓过气来。
身上的不说,就单单看那张脸,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肿得老高,足以想象得出,刚刚的那群人下手有多重。
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点什么,可到最后,只是双眸转了转,委屈地流下了泪水来。
宁嬷嬷喉咙发涩,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大姑娘……老奴……老奴不是贼。”
直到此刻,苏念语似乎才刚刚认出宁嬷嬷来,端详了她一会,才让婆子把她扶进了屋。
天气阴冷,宁嬷嬷坐在炉火边上,还不住地发抖。
苏念语坐在软塌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一旁的元香也给宁嬷嬷倒了一杯热水,笑道:“这下雨天的,元香确实没料到竟然会是宁嬷嬷。”
宁嬷嬷捧过热茶赶忙喝了一口,一股热气直捣心窝窝,烫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她瞥了元香一眼,终于有气力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可记得,元香最先打了她几棍子,疼得她撕心裂肺的,还使得她重重摔在地上,这仇,她定要报的!
她可是二姑娘的奶娘,谁敢不给她脸?
这么一想,宁嬷嬷看元香的眼神越发凶狠。
苏念语把宁嬷嬷恶狠狠的眼神看在眼里,只当不知,笑着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误以为是贼人,下令往死里打,宁嬷嬷就不至于受如此重的伤了。”
宁嬷嬷脸色不好看,惨白惨白的,听苏念语如此一说也没吱声,心里却亮如明镜,大姑娘这是为元香对她下狠手找借口推脱呢!
宁嬷嬷只是觉得全身都疼,疼得有些恍惚,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丫鬟的声音,“二姑娘好。”
随后,一阵脚步声霍地顿住,外头有柔柔的说话声响起:“宁嬷嬷可在这里?”
显然,定是苏念晴听到了风声,冒雨急急赶过来了。
苏念晴的声音细细软软,温温柔柔,十分悦耳,宁嬷嬷是在她身边伺候了十来年的,一下子就认出了外头站着的是自己的主子,当下底气足了许多。
之前被揍了一顿,又因为处在劣势,完全被吓住了,也不敢翻出什么风浪;这会儿苏念晴一来,宁嬷嬷浑身充满了力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干嚎着冲了出去。
“二姑娘,您可来了,大姑娘怀疑老奴是贼子,让人把老奴往死里打!老奴在苏府待了二十多年,一向是忠心耿耿,万万没有二心的!老奴冤枉啊,二姑娘要为老奴做主啊!”
宁嬷嬷如愿抱住了苏念晴的脚跟,又是哭又是嚎,鼻涕眼泪横流。
发丝散乱,鼻青眼肿,还穿着一身的湿衣服……宁嬷嬷是奶大苏念晴的,本来在苏念晴的心中,宁嬷嬷就和普通的婆子不一样;如今看到宁嬷嬷一身的惨状,苏念晴脸色一白,双手搭在宁嬷嬷的身上,只觉得鼻子一酸。
“嬷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念晴一心想把宁嬷嬷扶起来,无奈还是个小姑娘,没多大的力气,遂,她含着眼泪吩咐边上的丫鬟道:“你们杵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把宁嬷嬷扶起来!”
丫头忙过来帮忙,宁嬷嬷却还是又哭又闹:“二姑娘,您可要为老奴婢做主啊!老奴平白无故被当成贼人,这传出去了,让老奴以后如何活下去!”
这意思摆明了是要让苏念晴为自己出头的。
宁嬷嬷有自己的打算。
大姑娘得老爷疼爱没错,可现在苏府掌家的刘姨娘是自家姑娘的生母,又有老夫人疼着自家姑娘,这后宅的事情,再怎么以老爷为天,终究只能交由刘姨娘来处理;若事情闹得再大点,最多也就捅到老夫人那里。
大姑娘虽是嫡女,说来说去,还不是没有二姑娘得势?
遂,宁嬷嬷哭嚎得越发起劲,心里早打定主意:大姑娘动不动得了是一回事,刚刚把她打得那么狠的丫鬟婆子,她定是要收拾了的。
苏念晴见宁嬷嬷如此,凄凄哀哀就看向了苏念语。
“姐姐,您明知道宁嬷嬷是妹妹的奶娘,为何还下如此重的手?”苏念晴又看了一眼闹个没完的宁嬷嬷,越看越心疼,“您……您这是想打死宁嬷嬷啊!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让姐姐您一定要把她打得遍体鳞伤?我……”
苏念晴掩面泪流,“宁嬷嬷实在是委屈!”
苏念晴轻声缀泣,哭得梨花带雨,着实是十分的楚楚可怜;尽管是柔柔弱弱的模样,话里话外却无不透露着对宁嬷嬷的维护,甚至说是宁嬷嬷受了委屈,摆明了是说她们做得不对了。
元香忙辩解,“二姑娘,您误会了……”
却不想,苏念晴含着泪出声打断,“误会?嬷嬷身上的这些伤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尽管她听到风声就赶了过来,终究还是慢了,苏念晴生自己的气,更多的是生苏念语的气。
在玉兰苑里,若没有得到苏念语的授意,至多就是先把人抓了再审问,哪里会如此不分青红宅白先打了一顿?看宁嬷嬷这伤势,只怕要卧床半个月才下得了床了。
这会儿,宁嬷嬷见元香似乎有话要说,瞪着凶狠的目光就冲上前来:“你还有脸说?那会打得最狠的可是你,我一个婆子平日里是得罪你了么?还是你以为我家姑娘性子好,我们沁竹居的人就可以如此被欺负了?这事儿如果捅到刘姨娘或者老夫人那里去,我看你们有几个胆子……”
宁嬷嬷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得意,压根就没发现四周忽地静了下来。
原本坐在榻上静静听她们争论的苏念语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身侧的元霜极快地瞥了苏念晴和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宁嬷嬷一眼,一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