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晴的神色这才变得严谨,本是想直接开口,一见边上还立着两名丫鬟,便把他们屏退了。
“姨娘,舅舅说,那日沁竹居遭了虫鼠之害并非偶然。”
刘姨娘笑了笑,并不当一回事,“我自然是知道不是偶然的,这不是当场把雨桐给揪出来了。”
“我说的并非这点,”苏念晴道,“方才舅舅去跟祖母辞行,之后女儿便跟出去找了舅舅,舅舅也知道了前几日沁竹居遇到的这事儿,他却是说雨桐身上存在着问题的。女儿自是不能理解,舅舅就让女儿过来找您说,说您一定知道要怎么做。”
刘姨娘面上轻飘飘的笑容因着自家女儿的话慢慢变淡,到最后,神色竟显出了几分凝重,她问:“你舅舅还说了些什么?”
苏念晴忙摇头,“没了,就这些了。”想了想,又有些不情愿道:“……舅舅还让女儿以后别擅作主张,别添乱。”
这话一下子就让刘姨娘想起了弟弟离去的直接原因,她看了看气呼呼的少女,却只是叹气,“……你舅舅说的是对的。”
苏念晴瞪大了眼,道:“姨娘,难道连您也认为女儿所做的事都是多此一举?”
刘姨娘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她道:“晴姐儿,你可知道,你的舅舅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苏念晴撇撇嘴,“舅舅说是因为外祖父得了重病的缘故……女儿却觉得,外祖父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这个时候病了,还真是个会坏事的。”
刘姨娘没想到自家女儿竟会说出这样不敬的话来,心底陡地腾起一股气来,她声色俱厉道:“……晴姐儿,你怎能说出这般的话来!他可是你的外祖父,染了病本就不是可以控制的,你理应要说些关怀的话,却不想你竟还能怪起你外祖父来!你……你真是个白眼狼!”
苏念晴听到最后那句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本来确实是在懊悔自己没遮没拦说了这些话,想赔罪说明自己只是口不择言,而如今,她的整个脑袋瓜里只盘旋着一个词——白眼狼。
这还是刘姨娘第一次如此骂她!
她顿觉得又气愤又委屈,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姨娘,您竟然骂我是白眼狼?”
刘姨娘怒气未消,眼眶同样也红了一圈,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伤心的。
“你可别忘了,你的外祖父可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没有他,又怎会有我?你长这么大,极少和你的外祖父接触,不够亲近也就罢了,我竟不知,你还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你不是白眼狼又是什么!”
苏念晴这才意识到姨娘是真的动了怒。
想想确实是自己说了这般不孝的话,即便是自己无意之举,却是真的让姨娘伤了心,遂,心中的委屈少了些,愧疚多了些。
她哭哭啼啼道:“……姨娘,女儿知错了,您别生气。”
刘姨娘抹了一把泪,却是抿着唇把头瞥向一边,不再看她,胸口一起一伏的,显然还在大怒之中。
又想起弟弟临行前还特意让自家女儿来找自己说了雨桐有问题的事,忙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又整理了一番妆容,这才厉声朝外喊了人进来。
待丫鬟低垂着头立在她的跟前,她神色清冷道:“去,把雨桐给我带过来!”L
☆、第一七九章 遭殃(二)
苏念语得了雨桐被刘姨娘的人带走的时候,已经是小憩了一个时辰的午后。
元秋拿眼望着她,面上却是少有的担忧之色。
苏念语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是说,雨桐被带到观翠楼之后,就被杖责?”
元秋应了声,又道:“……绿枝好容易寻了个借口从观翠楼离开了一小会,见了我之时,眼圈都是红的,奴婢便猜想,那雨桐之所以会被刘姨娘的人带走,应该还是因为前几日的那个田鼠之事。”
苏念语抿了抿唇,心知元秋的话中之意。
想来,刘姨娘这是反应过来了,定是找到了其中的几处怀疑之处,知道雨桐那日所说都是假的。
……若不是当日雨桐的相助,想来落到这般的境地便是绿枝了。
于情于理,她似乎都应该去观翠楼走上一遭。
元秋一听,却觉得不妥,“姑娘,绿枝说刘少爷走后不久,雨桐便被带过去了的。原本是想逼着她说出背后之人,无奈雨桐咬紧牙关就是不发一声。刘姨娘无法,见从她口中逼问不出个所以然,这才让人放出了雨桐被杖责的消息,原意是想让雨桐真正的主人按捺不住,自己暴露的。姑娘若是这个时候去观翠楼,这不就中了刘姨娘的诡计?”
苏念语却是淡淡一笑,“这倒未必,有谁不知我是个任性妄为的?若不做些与之相称的事,岂不是白白背负了这些坏名声?”
元香最先反应过来,眸子里闪着几许兴奋:“姑娘的意思是,想去凑热闹?”
苏念语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凑什么热闹?我想要想些法子把她救出来才是真。”
又遣了元香给她拿来了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穿戴整齐之后,这才拿上团扇带着人出了门。
一路上,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丫鬟婆子边做事边交谈,想来是听说了雨桐在观翠楼的遭遇;虽声音放得低低的,苏念语从其身侧经过,仍人听得清片刻言语。
“……说是前几日二姑娘屋里蹿进去的田鼠是有人指使雨桐做下的事,田鼠全身脏兮兮的。带了一身坏毛病。一个不慎,因此染上了大病也是有的。刘姨娘说,那人分明就是想害了二姑娘。”
“如此一说。当真是恶毒,也不知那人是谁?”
“……”
苏念语走了一路,便看了一路这番窃窃私语的景象;也是顾虑到了她的嫡女身份,那些丫鬟婆子一看到是她。纷纷闭了嘴,又匆匆行了礼。加快脚步离开。
她并没什么表情。
等到了观翠楼,还被守门婆子拦了下来。
守门婆子赔笑道:“大姑娘,请容老奴进去禀告一声。”
若从身份尊卑上来说,苏念语若是想直接闯进去也不是不可。总归苏府里头能管她的也不过是祖母和父亲。
可她偏偏只是笑着应道:“也好,我在这等着,你动作快些。”
守门婆子估摸着是没想到这位素来难缠的大姑娘竟眉目柔和地对她笑。顷刻间大喜,一溜烟便跑进了屋子里头。
苏念语便站在外面往里看。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门的另一边传来的阵阵大板声及婆子恶声恶气的逼问声。
不禁皱了眉头。
……这拷打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就算是个清白的,这会儿也应该是被屈打成招了的,刘姨娘指着她说是谁,她便说是谁;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苏念语又对里头正挨着皮肉之苦的雨桐生出了几分敬意。
打了这么久,也不正说明雨桐到此刻还未妥协么?
遂,刘姨娘拿她没办法,故才放出了消息。
守门的婆子很快便回来了,又是行礼又是鞠躬地把她请进了院子。
等踏了进去,苏念语才看清了院子里头的景象。
院子里立着几名的婆子和丫鬟,看着身材魁梧,想来是做粗使的;地上趴着一名全身血迹斑斑的丫鬟,一动不动的躺着。大抵是长时间挨打,中途痛晕过去了几次,被泼得全身湿漉漉的,一头长发也全散了,凌乱湿润地贴在脸上,身侧是大滩大滩血水,一路延伸到一丈开外摆着的桌子椅子脚下。
正好有一名婆子拿脚重重踩了她几脚,应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又晕了,手中持着大棍棒,正一下一下喘着粗气。
想来方才便是她在使劲舞棒的人。
刘姨娘见她进来了,这才从桌几后起了身,冷笑道:“喲,是什么风把大姑娘给吹来了?”
苏念语把目光从地上那人的身上收了回来,慢条斯理道:“我听说刘姨娘这里在杖打丫鬟呢,这不是久没凑到这样的热闹,正好无聊,便过来瞧瞧。”
刘姨娘的眸子深了深:“大姑娘若想看,大可随便抓个人来打着看,想来定能看得爽快。”
苏念语一笑,“我可不是刘姨娘,为了一己私欲,就要把无过错的丫鬟不分就里拉过来打,想想都是太残忍了些。刘姨娘若存了这般想法,还是收敛些为好。”
刘姨娘一张脸即刻就青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将了一军。
苏念语却没理她,熟若无睹地跨过那滩散发着血腥味的血水,走到了刘姨娘的身侧,位置似乎小了些,便用身子把刘姨娘往边上推了推。
刘姨娘没防备,被她推了一个踉跄,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白,怒道:“大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苏念语却不急于回答她,只是神色悠闲地招了个丫鬟过来,指了指她的身后:“你去端只杌子来。”
刘姨娘这才反应过来,大姑娘这模样,是想坐在自己身边看热闹的。
便道:“大姑娘这般做法不大好,我这可是在处理府中事务,若是影响到了我。上报到老夫人那里,大姑娘也讨不了好。”
苏念语就知道刘姨娘会搬出祖母来威胁她,只是淡淡笑了:“刘姨娘可别误会,我只是来凑热闹的,你只管做便是,谈何的影响?”
又瞥了地上那人一眼,意味深长道:“只是。看你这般‘处理事务’。只怕是要屈打成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