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瞳孔遽缩,全力出手。
他这一次的出手并未用刀,但随着他淡淡青衫从剑影中掠过,剑影四分五裂,变作朵朵剑花,又从剑花变成了落花。剑花凋零时,二人擦身而过,一掠数丈,不约而同地原地立定。
柳五没有反扑,苏芒也没有追击。
他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柳随风想要开口,吐出来的是一口鲜血。苏芒没能在他身上刺还一剑,剑上的剑气却侵入他肺腑经脉中,让他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但苏芒自己状况也不妙。激斗中尚无感觉,此时胜负已分,她汗透重衣,长久以来老老实实的内息在体|内疯狂游走,带得心脏都突突乱跳,明明已经停手罢斗,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她心知出了岔子,又不敢在柳随风面前坐倒调息,勉强开口道:“现在总可以谈谈了吧?”
这句话尚未说完,院中一棵百年古树后忽然闪出一个人,转瞬欺近,一掌拍向苏芒后心大椎穴。
掌风凌厉雄厚,威力惊人。苏芒正欲提气护身,顺便跃开躲避,结果内息散乱,不受控制,她跨出去的那一步和没跨出去毫无区别,被那人一掌拍中要穴。
倚天剑脱手飞上半空,苏芒身子一晃,左手极力向后一伸,手中握着的鱼肠剑深深刺进了那人小腹。那人大叫一声,他手臂被反震之力震得发麻,浑没想到她还有反抗的能力,又是两掌拍出。
苏芒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倒地时嘴角溢出鲜血。她自知内伤不轻,想取药疗伤,只觉四肢僵硬麻木,动也难动,全无把手移到嘴边的可能,顿时惊骇欲绝。
扫地僧以自身修为,逼迫苏芒在无法回气的情况下将后天真气转化成了先天真气。但他不知道苏芒的内功并非自幼苦练而得,其中大有投机取巧的成分。长久以来,她只是懵懵懂懂练着,未曾像对剑法一样用心研究。
于是先天真气大成的一刻,隐患亦已埋下。
剑王、火王、长天五剑等人的实力较差,她轻描淡写地随手打发,没什么要紧,柳随风却只是略逊于她。两人激斗良久,内力运转极为迅速,消耗又极大,她正在先天真气的初级阶段,苦斗到最后,气脉逆行,气血奔涌,内息也脱出了主人的控制。
如果她能立刻坐下调息,应该可以顺利闯过这一关,修为再进一步,偏偏树后杀出一只武功很高的黄雀。若非脱轨的先天真气也是先天真气,自动生出反弹的力道,她挨第一掌的时候就已立毙当场。
她竭尽全力把头转向柳随风的方向,想喷他打架还带帮手,却见柳随风也倒下了。
地上又多了一把刀,薄如纸,青如柳的刀。
倒地的柳随风还在说话,声音仍是一派从容文雅,“邵流泪。”
苏芒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会走路的无极仙丹邵流泪。那人回过头,扫了她一眼,她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两道怨毒无限的目光,然后那人道:“柳五公子,柳五总管,柳随风。”
他小腹上插着鱼肠剑,苏芒绝境中爆发了全身的力气,这柄短剑一没至柄。肋骨间多了一道极深极长的伤口,柳随风也是个死也要先咬对手一口的人,青刃几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刀伤还罢了,鱼肠剑必定已经伤及他的内脏,他居然置之不理,站在二人中间哈哈笑了几声,笑声冷酷至极。
他的语气和笑声同样冷酷,“权力帮果然也想要无极仙丹……”
柳随风道:“江湖上,只怕没有不想要无极仙丹的人。”
邵流泪惨笑道:“我受了十五年的折磨,历尽辛苦艰难始获得五颗仙丹,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抢……哈哈哈哈哈……”
苏芒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短暂的惊恐后,她已认清眼下的处境。权力帮和长江水道一向是死敌,邵流泪和柳随风必定也是死敌,她虽非权力帮中人,却已重伤了邵流泪,光看他的目光,就知道这桩大仇绝对没有一笔抹消的希望。
她和柳五之前针锋相对,现在同病相怜,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天意弄人了。
邵流泪内功强悍,可能是无极仙丹的功劳,其他方面似乎没有特异之处,不然不会中她一剑。只要她能收束横冲直撞的真气,把被封的穴道解开,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九阴真经中有解穴秘诀,内力越强,解穴速度越快,她苦于内力不受控制,只好收敛心神,试图进入扫地僧所说的“无为定境”,但柳随风和邵流泪的对话一直不请自来,传进她耳朵里。
原来当年武夷山一战,邵流泪奋勇争功,追击想要逃走的燕狂徒,被燕狂徒重创后顺手带走。燕狂徒看他也算是敢拼命的好汉,用一颗阳极仙丹救活了他,但阴极与阳极必须同时服用,否则将会受尽热毒或寒毒的折磨,所以邵流泪活了下来,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狂徒本是个狂人,任邵流泪日日痛苦不堪,只在热毒发作时点他穴道,防止他自尽,以致他的穴道竟可在药性发作时自动塞闭。邵流泪忍耐了十五年,总算等到机会,暗算了燕狂徒,夺走五颗无极仙丹。他深恨折磨他的燕狂徒和利用他卖命的朱大天王,想在死前杀了这两人。
他隐匿踪迹,故布疑阵,唯恐燕狂徒追杀自己,一路逃到丹霞别传寺来,想要找到山中能够克制阳极仙丹的“草虫”。中途药性发作,无人援手,他便急忙躲进别传寺正殿的佛像肚子里,防止穴道塞闭时任人宰割。
他一藏数天,梁斗、雍希羽、萧秋水、苏芒均未发现佛肚中有人,后来众人离去,苏芒遇上柳随风,动起手来,邵流泪的穴道恰好在之前解开,捡了这两败俱伤的便宜。
两方势力敌对多年,邵流泪对权力帮的仇恨已成为背景设定,要杀柳五是因为权力帮中没一个好人,暗算苏芒是因为顺手能杀就杀了。不幸踢到铁板,苏芒那一剑伤及他内脏,他自忖未必能够撑到找到草虫,眼见报仇的夙愿化成片片随风而去,十多年的怨毒顿时全部发作出来。
蛊虫?毒药?暗器?
苏芒脑中幻灯片一样放映着有可能帮自己脱离死地的物品,又一一排除。就算有通天手段,在动都不能动的情况下也无法施展。她忍不住去看柳随风,希望能得到点提示。
柳随风清秀英挺的面容上古井不波,她根本看不出他作何想法。
最后,邵流泪狂笑道:“反正我活不了了,能让权力帮的柳五为我陪葬,也算值得。”
他忽然转向苏芒,语气中多了几分淫|邪之意,“至于你,你伤我这么重。我吃了阳极仙丹,需要阴性调和,需要发泄。”
苏芒一直保持着相当程度的镇定,这时却大大惊慌起来,几乎吓呆在当场。若是技不如人落败身亡,她也就认了,但邵流泪的无耻言辞让她遍体生寒,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在心中诅咒:“暴毙吧暴毙吧暴毙吧……”
邵流泪没有暴毙,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脸上的惧色,大觉畅快,怪笑道:“可惜我伤在下腹,有心无力,这都是拜你所赐……你俩打得花团锦簇,你是柳五的仇人?”
他说自己有心无力,苏芒被吓跑的三魂六魄才荡悠悠地飘了回来,鼓足了勇气道:“不是,你要干什么?”
邵流泪道:“是不是都由不得你了,我喂你一颗阴极仙丹,再喂他一颗阳极仙丹,你俩就**,非要相互抚慰,才能保住性命不可……事后必疲极,我再杀了他,抛你们到街上,让你不能做人,让权力帮丢尽脸面!”
苏芒被他吓懵,没去刻意引导内息,反而觉得被封的穴道隐有打通之意。她心念电转,咬牙道:“为什么非要相互……相互抚慰,才能保住性命?你服下一颗阳极仙丹,不也没死吗?”
邵流泪冷笑道:“那是因为燕狂徒!服下阳极仙丹之后,体内的精力、**、燥热,都要发泄,燕狂徒每次见我要疯要自毁,失去控制,他就用重手法点住我全身要穴。”
苏芒心知他说的是真话,叫道:“你不是想杀朱大天王?我去帮你杀了他,这件事我们就算了好不好!无极仙丹何等珍贵,何必只为报复就用掉两颗?”
她从来不愿出言恳求别人,然而邵流泪说的话太无耻,也太让她害怕,情不自禁地开口示弱。
邵流泪的双眼还在流泪,神情变得很扭曲,冷笑道:“如今无极仙丹救不了我的命,要它何用,给你们吃了,也让你们受受我这十数年来所捱之苦。”
苏芒急道:“我能救你,你把我穴道解开,我可以救你!”
她胸口隐隐作痛,背后受伤的地方更是痛得难以忍受,但痛楚掩盖不了她的惊惶。只要能抬一抬手,吞一颗丹药下去,再来俩邵流泪她也不会害怕。可先天真气讲究任乎天然,她倒地后拼命驱动真气冲穴,越急越事与愿违。等邵流泪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不再刻意而为,逆流的真气自行倒流回丹田,时间已经不够了。
邵流泪邪笑道:“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