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直说得翩羽一缩脖子,吐着舌尖道歉道:“娟姐姐别生气,都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分场合乱开玩笑的。”又道,“不过我有法子能出去。”
王明娟冷哼一声,扭着脖子白她一眼,显然是不信她。
翩羽冲着王明喜做了个鬼脸,也不再多话,过去马厩那边,一一打量着马厩里吃着食的马,直到挑了匹看上去最壮实的马,又回身找了根木棍,跑到那马的身侧,摸着马肚子道歉道:“对不起啊,得罪了。”说着,便一棍子抽在马屁股上。
那马正吃食吃得好好的,突然吃了这一痛,顿时一声嘶叫,尥着蹶子就往后一踢。只一下,便把它身后的壁板踢出一个大洞来。
翩羽扔了那木棍,拍拍手,冲着王明娟兄妹一阵得意洋洋,又把那无辜挨打的马往旁一推,指着那洞道:“可以出去了。”
☆、第十四章·幸运星当头
不知那大车店的人是对他们这薄板库房很有信心,还是对当地的治安信心十足,翩羽他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竟都不曾引得一个人过来看上一眼,以至于叫他们顺顺利利便从那大车店的后门溜了出来。
到底是破坏了人家的东西,叫三个孩子做贼心虚,却是不敢靠近大路,只鬼鬼祟祟捡着那没人的陋巷走。可就是这样,一阵晕头转向后,三人发现,他们到底还是上了大路。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大周自打立国起,就从不曾像前朝那般有过什么宵禁,因此那满街的华灯,直把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和天黑后就很少再有人在街头出没的长山县城不同,已经这个时分了,这里的大街上却仍是人潮如织,似是没人觉得,天黑应该是回家睡觉的时候。
“这是哪里?”王明娟抱着她哥的胳膊一阵紧张。
而,不知道是王明喜自己也害怕,还是他怕翩羽会害怕,他的另一只手则死死拉着翩羽。
翩羽倒是个贼大胆,虽被王明喜拉着,她仍是伸着脖子往那车来车往的路边上凑,一边踮着脚看着四周道:“许是皇陵脚下的万寿城吧。”
“你怎么知道?”王明娟显然不信她这话。
翩羽便指着那满街的招牌道:“瞧,好多招牌上都写着呢。”
兄妹俩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果真许多店招上都有着“万寿”的字样。
“你怎么知道?”王明娟不由又问了一声。虽是跟刚才一模一样的问话,问的内容却已是不同——照理说,翩羽是不应该知道这些的。因为王明娟知道,她在徐家不受待见,平常难得有机会出门,所以下意识里王明娟总觉得,翩羽的见识应该远不如她才对。
翩羽正对街上那些式样古怪的马车感到好奇,虽分着心,仍是准确无误地理解了王明娟那叫人听不大明白的问题,只心不在焉答道:“县城里好多店铺也是这样,有些懒得起店招的,就直接用‘长山’做了招牌。想来这里应该也差不多。”——却原来,正因为她很少被允许出门,因此每次出门时,她都会十分用心去观察、去记忆,久而久之,不仅叫她观察力变得愈加敏锐,甚至还叫她练出一副过目不忘的好本事。
听她这么说,加上那些店招的佐证,王明娟这才信了翩羽的判断,抬头望着她哥笑道:“还以为是倒霉呢,没想到我们运气真好,竟没走错路,还到了万寿城。”
正如翩羽刚才所说,这万寿县城地处皇陵脚下,此地正是从长山往京城去的必经之路——也就是说,翩羽他们误打误撞,原以为是搭错了车,不想这运瓜车竟带着他们绕过长山县城,直接就到了万寿,竟叫他们一下子离京城又近了八十里地。
那兄妹俩握着手一阵高兴,翩羽此时的注意力却全在那些沿着石板路面悠闲往来的马车上。
虽说世祖皇帝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发明了那种车顶和四壁都可以随意开合的四轮厢式马车——世祖赐名为“厢车”,可直到如今,这种厢式马车仍是只有那些勋贵人家爱用,保守的乡下人出行还是偏爱老祖宗们留下来的那种老式两轮篷车。而,虽说这万寿城离长山不过才八十里之遥,却是和长山县城全然不同,满街跑的都是那种看上去就华贵无比的厢车。翩羽站在路边看了半天,竟没看到一辆她所熟悉的那种老式篷车。
忽然,翩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那猫眼一亮,回身抓住王明娟兄妹的胳膊就是一阵乱摇,指着街头过来的一辆马车跳着脚叫道:“瞧,快看!那辆车,快跟幢小房子似的了。”
兄妹二人扭头看去,就只见那边悠然过来一辆宽大的马车,车前驾着八匹一水的白色骏马,那漆成朱红色的车身几乎是普通马车的两倍宽,简直快要堵住整条街面了。驾车的,是个看不出年纪的汉子。那汉子一身锦衣华服,显然很以他所驾的车为荣,一路只高抬着下巴,看着就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等那马车走到近前,翩羽才发现,这车竟然有三对六只轱辘!
她不由叫了一声,又指着那车轮给王明娟他们看。这叫声,却是引得那车夫向她看了过来。许是见她这般少见多怪,那汉子的粗眉一扬,只笑眯眯地看着翩羽挑了挑眉,却是在经过他们身边时,故意把那鞭子甩到他们的头顶上方,打了个响亮的鞭花。
翩羽一向胆子大,还没觉得有什么,那王明娟却是已经被吓得不轻,当即抱着她哥的胳膊一阵尖叫。
见吓着了王明娟,翩羽立马反应过来,冲着那汉子生气地一跺脚,叉着腰就瞪起了眼。
许是那汉子也没料到会真吓着人,不禁冲着翩羽呲牙做了个怪相,又一本正经地扭开头去,就仿佛刚才甩鞭子吓人的不是他一般。可等那车从翩羽他们身边晃晃悠悠地过去,那汉子却是又忍不住探出脑袋来回头看向翩羽。
翩羽原还很是生气,可见他这样,顿时也就明白了,这人应该并没有什么恶意,大概是看他们三个乡下小孩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好笑,才故意那么做来吓唬他们一下,却是没想到真会吓到王明娟,倒叫他一阵过意不去。
翩羽原就是个很容易原谅人的,偏那王明娟正好跟她相反,可不是个能轻易宽恕他人的人,且她也觉得她是受到了冒犯,她不敢去找那车夫的麻烦,便回身找上了可以找的翩羽。
她猛地一拉翩羽的胳膊,瞪着她怒道:“都怪你,没事乱指什么!你还以为这里是长山呢,不知道这里是皇陵脚下吗?谁知道那车里坐了什么勋贵人家!万一你这么一指,惹恼了人家,你倒霉不说,还要带累我们!”
见她骂翩羽,王明喜忙上前拉开她道:“丫丫还小……”
“小什么小!”明娟怒道,“年底可就十二了!”又瞪着翩羽道:“你再这样,就算找着你爹,怕也是只会替你爹丢人!瞧瞧你,看着哪还像个状元家的姑娘?!不过是一辆车,就这么喳喳呼呼的,叫人笑话你没见过世面,一身的小家子气!”
翩羽被她骂得垂下头去,虽不服地噘着个下唇,到底没有回嘴——不管怎么说,王明娟总是为了她才离家出走的,她得领她这个情。
见翩羽一脸委屈求全,王明娟却仍是那么不依不饶,偏王明喜又一向管不住他妹妹,只得转移话题道:“且先别说这些了吧,先想想今儿晚上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顿时,王明娟不骂人了,只站在那里一阵皱眉,道:“不知道当铺有没有关门……”正说着,就见翩羽一抬手,指了指他们的头顶。
王明娟抬头看去,就见他们头顶上方飘着个绣着“当”字的幌子。回身一看,身后那间唯一关着门的店铺,可不就是个当铺。
翩羽看着王明喜做了个鬼脸,又冲着王明娟吐舌道:“真关门了呢。”
王明娟冲她一阵皱眉,却是不死心,转身走过去凑到门缝间往里看了看,又后退两步,抬头看着那铺面的二楼。
在当铺的另一边,隔着翩羽他们出来的那个巷口,是间酒楼。此刻酒楼里正是灯红酒绿倚红偎翠热闹非凡。在酒楼的一楼廊下,一些等待客人招唤的陪酒女郎们正百无聊赖地倚着栏杆,边嗑着瓜子边闲聊着。
翩羽他们三人从那巷子里窜出来,又站在路边上一阵嘀嘀咕咕,早引得那些无聊的酒女们一阵注意,许还听到了他们的只言片语,此刻见王明娟站在当铺门前抬头往上看,其中一个便扬声笑道:“做那种生意的,可跟咱们不同,哪个敢大晚上的开门。”说得众酒女一阵笑。
这时候就知道翩羽果然没王明娟那么见多识广了,秉承她娘教她的“与人为善”原则,见那些女人虽浓妆艳抹,看着不像是正经人家,到底人家是和善地指点他们,翩羽便弯起猫眼,打算过去向那酒女答谢,却正好被回头看过来的王明娟看到。
王明娟吓了一跳,赶紧过去一把捉住她,喝道:“要死啊!怎么什么人你都敢搭话?!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吗?!”说着,拖着她便和王明喜一起跑开了。
他们三人跑开了,却是不知道,那酒楼的二楼上,正有一人摇着扇子看他们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