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湛一怔,“谁告诉你的?!”
他刻意瞒了她他要南下的消息,不想竟还是叫她知道了。
之前他倒确实是想着要带她南下去见识一番的,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
偏这丫头也不知道是真单纯,还是故意装的,明明他都说得很清楚了,她仍是那么一头热情地扎过来,叫他几乎避无可避。有好几次,她那么亲近着他时,他差点就没忍住。这种情况下,他又哪里还敢带她南下……
只听翩羽在那里叽叽咕咕,跟只小鹦鹉似的不停嘴地说道:“听说南方要比我们这里热,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带上夹袄。都说‘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如今才三月,离端午还有两个月呢,万一半路上需要呢?我看还是带着吧……对了,爷是打算走水路还是陆路?涂先生说,若是爷打算沿路看风景,走陆路更好,我们还能拐个弯去杭州西湖转一圈呢……”
得,不用问,这消息是她打涂十五那里打听到的。
周湛一阵后悔。他是刻意瞒了翩羽这消息,却因为做贼心虚,没同样吩咐涂十五一声……
“我可没打算带你去。”周湛终于找着个话缝儿,把话递了进去。
翩羽一默,原本搓着手巾的手也顿了一顿,却是又继续拧干那毛巾,拿着那毛巾转身看着周湛,歪头道:“爷怕我?”
周湛一窒,忽地过去,一把将毛巾从她手中夺过去,冷笑道:“笑话,爷怕你?!”
“那为什么不带我去?你明明想带我去的!”
翩羽说得万分笃定,不禁叫周湛一窘,飞快看了她一眼——这孩子,眼真毒!
“我现在不打算带你去了。”他拿毛巾擦着手,冷冷重申道。
“为什么?!”翩羽接住他抛过来的毛巾。
“因为,”周湛顿了顿,看着她咬牙道,“因为,你对爷有非分之想!”
翩羽被他瞪得小脸儿一红,却是大胆地并不曾避开他的眼,而是直直望着他,摇头否认道:“才不是什么非分之想呢,我又没有想要嫁给你……”
关于嫁人的问题,他提出后,她就老实想过。“十八禁”的小说里,两情相悦的最后结局,悲剧不算,喜剧也不过是一句“他俩结婚了”。可结婚到底代表什么意义?翩羽不能说完全没有什么概念,至少那概念也很是偏颇的。因为她唯一能拿来当范例的,只有她的爹娘。
她娘的悲剧,在于她和她爹之间的差距。
可要说起门当户对,她娘和她爹之间若是一道鸿沟的话,那么她和周湛之间,怕就是云泥之别了。
如果她喜欢的人,是像虎子哥那样的平民百姓,也许婚后她也能像舅舅舅妈那样。可她却喜欢上了周湛,堂堂的一个王爷……
她若不想跟她娘一样的下场,倒不如不嫁。
反正周湛也不想结婚。
“反正你也没想结婚。”
她抬着头,那略带狡黠的笑,勾得周湛心里一阵刺刺毛毛的发痒,也令他无法解释地一阵毛躁,“反正我不会带你去!”他怒道。
见他生气,翩羽也恼了——这位爷,就是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那就放我回家!”
呵,这还威胁上了?!周湛斜睨着她,忽地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拿来。”
“什么?”
“五千两银子。还我银子,我立马放你走。”
翩羽瞪他,伸手就在他的手上拍了一记,转身刚要出去,忽地又站住,回头看着他,笑得更显狡黠。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放我走!”她得意洋洋道。
周湛一窒。虽然他知道,送她回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只要一想到,她竟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无来由地就有些心慌。
看着她那得意的模样,他好几次想要张口说“你走吧”,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偏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又心痒痒地难受……
而一想到终有一天他还是要放手,另一种难受立马充斥了整个心胸。
那心痒痒的难受,是一种带着甜蜜的折磨;想到他终要放手时的难受,则是一种更加深刻的难受,一种在劫难逃的无奈……
他垂眼看着她,不禁默默一叹。他俩能共处的时日原就不多了……
“好吧,我带你去。”周湛道。
翩羽欣喜地一转身,便又要向着他扑过去。周湛忙伸手一指头点在额上,不许她靠近。
“约法三章。不许再勾引我,只许乖乖做你的小厮!”
“嗯嗯嗯!”翩羽如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周湛却从她的眼里知道,她根本就做不到。
他哀叹的同时,心底却是一阵止不住的雀跃欢喜……
周湛,你这个矫情的贱人——他默默鄙视着自己。
☆、第一百三十三章·恐水症
周湛原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以前就不爱在京里老实呆着,所以家里的下人们也早练就了一套收拾行装的本事——简直可以说,随时都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因此,除了翩羽有些小兴奋外,沉默寡言也好,无言无语也罢,都没觉得南下广州是件什么稀奇的事——不就是跑得远了些嘛!
几人都是配合惯了的,熟门熟路地收拾周湛惯常用的物件。翩羽想帮忙,却发现有她在,倒反而叫那几人乱了节奏,便只得退到一边当了个“陪聊”。
不过,即便翩羽熟悉怎么打包,如今这四人也不敢差使于她的。
能送到王爷面前当差,谁不是个人精?如今只看着自家主子爷和这女扮男装的假小厮吉光二人间的暗潮涌动,即便一个个还弄不清状况,也知道不可轻举妄动,何况长寿爷虽然不能出现在爷的面前,背后可没少敲打他们,就怕他们坏了爷的好事。
也因此,当小吉光抢着别人的差事凑到周湛跟前去时,几人才会心甘情愿地退到一边。且,只要他俩独处一室,这几位就会极有眼色地给他俩制造机会,退到门外去把风。寡言甚至跟沉默调-笑,说他们都快成红娘了。
几人中,最不知变通的便是沉默了。沉默一向唯周湛马首是瞻,如今见大家都这么不守规矩,偏自家那个外表荒唐内里精明的爷竟没提出一句异议,他便当这是周湛默许了的——他却是不知道,只要有翩羽在,周湛的眼里就再看不到其他,哪里还会去注意家下人等的这点小动作。
这会儿翩羽正一边看着无言无语他们收拾着行装一边叽叽歪歪地说着他们的行程。
“我还当咱们是走陆路南下呢,竟是做船。”她将一只靠垫压实在箱内,心事重重地道。
“广州离京城怎么说也有几千里地吧,”寡言挤开她,不让她插手,“若是走陆路,且不说颠簸,这么远,什么时候才能到。倒不如坐双-飞燕去更快一些。”
“什么是‘双-飞燕’?”翩羽一阵好奇,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这都不知道?”无语盘腿坐在一只箱子前,正拿丝棉包着一只茶壶。“就是双桅飞燕船,咱大周行程最快的船。坐那船去广州,大概也就只要个七八天的功夫。”
被寡言赶到一边的翩羽便过去拿起跟茶壶配套的盒子递给无语,一边默默咬起唇来。
坐马车她无碍,坐船……
单只是想着那一片悠悠荡荡的水面,翩羽就是一阵脸色发白。
无声抱了那只美人觚过来,见翩羽脸色不对,便伸手去抚她的额,“怎么了?别是着凉了吧?怎么突然脸色不好看了?”
翩羽躲开她的手,笑道:“没事没事!”——她可不能叫周湛知道她的毛病,不然那家伙定然会毫不留情地把她留下!
而且,不定到时候她这毛病就好了呢。
她岔开话题道:“我只是在想,王爷要去接的那个什么公使,到底是什么人。”
“西班牙的特使。”最爱卖弄的寡言立马接话道:“你不知道,听说如今西番那边,几个国家都快打成一锅粥了,他们是来咱大周求援的。”
这事儿翩羽也听过一耳朵,倒是一向不出门的无声无语不太清楚,便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寡言洋洋自得地给她们一通瞎解释:“听说是法兰西国出了个叛逆,叫破……破什么来着?”
“拿破仑。”翩羽道。
“对,就是这名字。这小子胆子贼大,拿个破轮子就把法兰西的国王给赶出了法兰西……”
“哟,这是造反啊!”无语道。
寡言如说书一般,气势恢弘地一挥手,“别打岔。总之,这法兰西的国王自然是不甘心的,他跟英格兰的女王是亲戚,就向女王借兵。那女王听说自家亲戚被人欺负了,岂有不借之理?正所谓‘帝王之怒,伏尸千里’,两家就兴兵去打那个拿破轮子的,偏还没打赢人家。这英格兰家祖上,听说曾拿了不少公主出去和亲,跟西番诸国都有亲戚关系,所以这回又拉了更多的亲戚来组团,西班牙便是其中一个……”说到这里,他疑惑地抓抓耳朵,“还是西班牙的公主拿去和亲的?”又顿了顿,“管他呢,总之,他们都是亲戚。前些时候不是法兰西的特使跟英格兰的特使在郊外决斗来着吗?那个法兰西特使,便是那个什么拿破轮子的派来的。想来英格兰这一伙,怕咱大周会向着那个拿破轮子的,这才又派了个西班牙的特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