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招蜂惹蝶!”说着,翩羽站住,叉起个腰,仰着那小脸怒道:“这庄子里都是些老实姑娘,跟京城那些女孩儿可不一样,不许你招惹她们!”
周湛被她教训得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笑道:“我怎么就招蜂惹蝶了?”
“你笑着就是招蜂惹蝶!”翩羽振振有词,“下次不许无缘无故对人笑!”
周湛听了又是一怔,忽地就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天际正挂着一轮半月,清辉映着路旁的雪光,照得翩羽的一张小脸格外生动。周湛的心头不禁柔成一片,伸手抓过她,拿手指在她那覆着刘海的额上轻轻一弹,笑道:“你吃醋了?”
翩羽一呆,片刻后才意识到,她这行为果然是吃醋了。那小脸顿时就是一片通红,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就要甩开他独自前来。
周湛则笑眯眯地将她拉回来,以手臂圈着她的肩,拿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笑道:“好好好,下次我只对你笑,对谁也不笑了。可好?”
翩羽想要挣扎来着,可无来由的,身上就没了力气,便抱着他圈在她肩上的手臂,噘着嘴道:“我又不是不让你对人笑,可你也该注意着些,像花花那个年纪的姑娘,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反正以你的身份也不可能娶人家,又何必招惹得人家春心荡漾。”
周湛的下巴搁在她的头上,半晌不曾动弹。
翩羽以为她这逾越的话叫他生气了,才要抬头去看他,就听他幽幽叹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娶亲生子,我可不觉得我这一身血脉有传承下去的必要。”
翩羽一阵疑惑,抬头看向周湛。
周湛垂眼看向她,忽然伸手又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笑道:“知慕少艾?你居然也知道这四个字?还是说,你也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那我试试,我冲着你笑,你会不会被我勾得心猿意马?”说着,冲着翩羽咧着牙笑出一个怪模样。
翩羽一转身,两只手就扯上了他的脸,一边用力将他的脸颊往两边扯一边咬牙笑道:“你勾引个看看?”
直扯得周湛一阵连连求饶。
打闹声中,不知谁家的狗被惊动了,发出一阵狂吠,引得村子里的狗叫声响成一片。
☆、第一百零八章·又叫回吉光了
早春二月,枝头虽已隐隐透出一丝春意,天气却还是冷得厉害。
长寿客栈的老掌柜一边将双手拢在袖笼里取着暖,一边探头看着柜台里账房先生盘着账。
忽地,他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响动。
老掌柜回头看去,就只见一队丫环小厮沿着楼梯快速而安静地鱼贯而下。在他们的后面,跟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和一个穿着身男装的俏丽佳人。
老掌柜自然识得,这些人是前两日住进来,且还包下整个天字号房的住客们。
他正想着要不要上前招呼,就听得那个男装丽人质问着那个书生:“我才不信你不知道爷去哪里接小吉光了,你只是不肯叫我知道罢了!”
那书生摇头一笑,温文答道:“你既然知道,还要问我做甚?”
直气得那男装佳人冲着那书生一阵瞪眼。
二人正说着,客栈外又有一匹马奔了过来。来人并不下马,只弯腰往客栈里看了一眼,看到那书生,便冲他打了个唿哨,拨转马头,又往来的方向奔了回去。
“来了。”书生低语一声,和那男装丽人双双出了客栈。
在他们前方,那四个丫环小厮早已训练有素地在客栈大门外雁字排开,一个个都垂首默然不语,双手都极规矩地叠放在胸腹前。
看着这架式,老掌柜忽然扭头问着账房先生:“这气派,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账房先生这会儿也停了算盘探头一阵张望。
只片刻后,一辆车身布满了斑驳泥点的厢车就在三四个侍卫的护卫下,缓缓在客栈门前停了下来。不待马车停稳,一个红衣少年就从那驾驶座上跳了下来。
少年有着一副罕见的美貌,偏一只眼上罩着只闪闪发亮的银制眼罩。
若说单这些下人们的行事规矩还不足以叫老掌柜和账房先生忆起往事,这美貌的独眼小厮,顿时一下子就叫这二人忆起了两年前曾在这客栈里住过的那位奢华少年。
虽说爱把客栈的客房按自己喜好重新布置一番的客人不算少,可只为了住个一两夜,就兴师动众,把天字一号房重新布置一番的,迄今为止,只那么一个!
凤凰跳下马车,倒也没去抢沉默的差事,只抱着个胳膊,满脸不痛快地往人后一站。
沉默则依着规矩上前,轻手轻脚地拉开车门。
车门才刚一打开,他就听到王爷在车内沉声说道:“听话!戴上!”
以及吉光那小子抗议的声音:“就这几步路,戴这劳什子做什么?”
沉默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王爷被关在皇陵整整一年,这期间,小吉光也不知道被王爷送去了哪里。细细算来,他竟有一年都不曾见过王爷和吉光了。
而一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竟叫王爷和吉光的声音听在他的耳朵里都显得那么陌生。
王爷的声音变粗变深沉了,吉光的声音倒是变得更加……软糯了……
沉默这么想着,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刚要拉开车门,就听得车厢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仿佛是两个人在拉扯一般。
沉默手一抖,拉着车门的手顿时就慢了两拍。
这时,就只听得车上的吉光急急抱怨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对你就只能动手不能动口。”
周湛得意地笑着,一回头,见沉默竟到这会儿都还没有拉开车门,他不由就伸脚在车门上轻踹了一下。
沉默受惊般地又抖了一抖,忙不迭地拉开车门,挺胸垂首,扶着那车门规矩站好。
周湛抬眼看看沉默,笑道:“哟,一年不见,你也长高了。”
沉默这才飞快地拿眼往车厢内溜了一眼。
第一眼,他自然是看到了周湛,便忍不住了感慨了一句:“爷瘦了。”而第二眼,他不由就愣住了。
他以为,车厢里的人应该是吉光那个小子,不想车厢里坐着的,竟是个陌生少女。
虽然那少女的头上戴着一顶垂着淡黄色轻纱的帷帽,叫他看不见她的五官,可那裹在她身上的大红金丝绣狐皮大氅,以及那大氅下摆间露出的一抹绣银蓝色纹饰的裙边,和那裙下吐出的一点细巧鞋尖,都在在显示着,这是个姑娘家!
这么一想,刚才那软糯的声音便有了新的解释。
莫名的,沉默就是一阵放心。
周湛却是不知他这会儿的所思所想,一边弯腰钻出马车一边笑道:“竟还瘦吗?我还以为我整个正月里养回了不少肉呢。”
那涂十五和红锦见周湛下了马车,正要迎过去见礼,不想周湛竟没搭理他们,忽地又回过身,冲着车内伸出一只手,笑道:“下来吧。”
红锦和涂十五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照理说,应该是跟车的小厮吉光先下车才对。
而叫这二人大吃一惊的是,随着周湛的话音,车厢里伸出一只白嫩纤细的小手来,那纤纤玉指毫不犹豫地往周湛的手上一搭,紧接着,车门口就出现一个头戴帷帽的少女。
少女的手搭在周湛的手上,身上裹着的大氅也就微微敞了开来,露出里面一件乳白色绣银蓝流云纹的对襟褙子,以及褙子下同款绣纹的长裙来。
这衣裳,红锦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还是周湛的点子。当时他被关在皇陵里无所事事,也不知怎么就想起第一次在山上遇到翩羽时他所穿的那身衣裳来,便特意给红绣写信,叫她照着那件的款式,给翩羽也做套一寸一两金的女装。因那会儿已经是深秋,红绣就和红锦一合计,给做了件冬装。
看到这衣裳,哪怕没认出眼前这人儿来,红锦也已经猜到,这帷帽下的姑娘,怕就是吉光了。
她猜到了,不知详情的涂十五可不知道。想着最近京里的不太平,想着宫里透出要替王爷订亲的消息,偏王爷一露面,就公然带着个小美人儿,这简直就是生生打了宫里的脸……涂十五顿感一阵头痛。
他正头痛着,不想那小美人儿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清清脆脆地叫了声“涂先生,红锦姐姐”,就快快乐乐地奔进了红锦张开的双臂间。
红锦很违淑女风范地哈哈一笑,伸手接住翩羽,又比划着她的个头道:“一年不见,竟长高这么多了!”说着,就要掀了翩羽头上的帷帽去看她的脸。
不想周湛忽地就过来拨开她的手,挑着眉头道:“叫你带的衣裳可带来了?”
大正月里,周湛给京城寄了封信,却是给翩羽订了好多新的男装,逼得红绣不得不花了大价钱,请那恒天祥的人赶了一回工。
红锦倒也没坚持去掀翩羽的帷帽,只冲着周湛飞了个媚眼儿,抱怨道:“爷不知道正月里不能动针线吗?也不知道磨了我和绣儿多少嘴皮子……”
她这里表功还没表到一半,就见周湛从扇袋里抽出一把古扇,许是嫌天冷,倒是没拉开扇面,只挥着扇骨道:“少来!只要有钱,谁还管什么正月里能不能动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