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珏笙见她小手冻得通红,也不阻止,只是走到她面前拉了她起来,淡淡道:“小心生冻疮。”说完,找了块软布将她的手擦干,给她涂了点防冻伤的药,然后,令她乖乖坐在一旁,给他打下手,帮着剪布,劈竹条。
忙了大半个时辰后,他又迫她喝下一碗姜汤。
黄昏时,一切搞定后,骆珏笙给她吃了一碗红枣汤。
谢良媛心满意足地赖在骆珏笙怀里,眯眼看着天边的霞光,先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话,最后又缠着骆珏笙给她绾了少女时的吉祥如意髻。
在泯山时,她一个千金小姐突然离群独居,虽然靠着几分聪明,能混得温饱,但她不会梳头,每天就跟男人一样,用根布在脑后扎个包子。
骆珏笙来了后,实在是看不过,就开始教她如何梳发髻。谁知道,这丫头懒得要命,不肯学就罢了,还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头发交给了他来打理。
临行前,突然抱着骆珏笙,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蔫蔫地道:“小骆,姐姐要去治病了,如果不小心就这样没了,你答应惜姐姐,好好地找个姑娘过下半辈子,还有……”谢良媛指了指骆珏笙的胸口,郑重道:“把这里清空了吧,这世上,肯定还有更好的姑娘等着我们的小骆骆。”
骆珏笙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谢良媛后背的长发,久久不语。
谢良媛不依,拍打着他的后背,“骆骆,你答应我,否则,我……我心里搁不下你。”言毕,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颤声道:“骆骆,你这么好,不该一个人独孤过着。你七岁就跟了我,那些年,我把你看成唯一的亲人,我们一起挨饿,一起躲避官差的追捕。有一次我粗心大意被毒蛇蛟,你想也不想就替我吸了伤口,后来你发烧,我给你弄草药,可还是不见效,我背着你走了几天的山路,才走到山外面,找到郎中,郎中说你有救时,我当时就对着老天发誓,我要照顾你一辈子……。骆骆,我们是亲人……我离开泯山时,就想着,有一天,我就算是出嫁,也要回来让你帮我绾发,可后来,遇到谢卿书,我与他只是假的,现在,现在……。”
现在,现在她只当今日是出嫁,明天,兰天赐就要来接她!
无论生、或死,她都是兰天赐的人!
可她放不下骆珏笙。
她死了,谢老夫人有儿有女,刘氏有丈夫,唯独她的骆骆,什么也没有……。
“阿惜……我明白的。”骆珏笙捧了她的脸,攥起袖襟缓缓拭去她脸上的泪,郑重道:“我等你回来,如果你回来了,我就答应你。”
在此之前,兰天赐也来找过他,告诉他,这一关于谢良媛是生死大关,除了施刀过程不能有任何状况外,病人的生命意识也非常重要。
兰天赐告诉他,如果上天有得选,他是宁愿谢良媛能象谢雨离帮就这样吃一辈子的药,无子无嗣也无所谓,可他知道,这保不了谢良媛的命。
第123章 甜甜的血
晚霞下,少年身长玉立,不停宽慰着哭泣的少女。
他知道她怕,要动这样的手术,就算是兰天赐这样的国手亲自操刀,也无法保证能活下来。
包括兰天赐,这几天亦一直处在焦虑之中。
只是他们俩谁也不敢在对方面前表现出半分的心情,唯有跑到他的面前渲泄。
他不知道谢良媛是何时开始知道他就是沈越山,但她,临别前还心心念念着自己,怕他寂寞,怕他将来一路孤单至老。
回忆泯山的岁月,两人相伴,夏凌惜小小的肩膀承受了生活所有的重担,那些柴、米、油、盐,过冬的衣,生病的药,全是她在打算,而他,仗着七岁孩童之身,存颜无耻地依赖着她活着,仅仅负责给她做饭,洗衣。
事实上,夏凌惜才是真正的孩子。
他两次深陷于宁常安的爱,第一次,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沈千染活得如此辛苦。
第二次,如果他早点从过去走出来,他必会发现,夏凌惜的雕刻手法,就是未篡改的岁月中,他在凤南天和兰天赐斗法时,捡到的那个雌雄玉雕人的雕刻手法,那,夏凌惜是不是不需要吃那么多的苦?
如果,他不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思念宁常安身上,在他知道夏凌惜身负血海深仇时,他会借用沈越山在朝中的人脉,替她寻找当年赝玉的真相,甚至,直接上皇城,联系到兰天赐,借助皇权的力量,帮助夏凌惜。
或许,兰天赐和夏凌惜会更早地相遇,那就不会有谢卿书,更不会有妒忌成疯的周玉苏。
如果……。如果他用心珍重怀中的少女,她决不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思及此,骆珏笙涩然一笑,眸风像是掠起一层寒烟,浮光苍白地扫过天际,此时,世间所有的言辞已是多余,诸多情绪堵塞在咽喉,最后,涓然泪下,紧紧地、更紧紧地将怀中少女环抱住——
如果一份爱,让你看不到身边珍贵的亲情,最后致一个一个地失去,他是不是该学着放手。
谢良媛破啼为笑,抱着骆珏笙的手臂,嘻笑,“老头,害我都哭饿了,陪我出去吃顿锅边糊。”
少女畅快悦耳之声很快就打散了悲伤气氛,骆珏笙如长辈般宠溺地拧了一下她的脸,“她,一切由你作主。”
以双缘拍卖行的后巷里,有一家老字号的锅边糊,味道是典型的扬州风味,谢良媛以前在双缘拍卖行时,早膳都会去那里吃一碗锅边糊。
骆珏笙要去拿皮质面具,谢良媛不依,扯着他便往密室通道方面走,满眼嫌弃,“搞得那么江湖干什么,白瞎你这张漂亮的脸。你现在出去,谁管你是不是郑中希呀,何况,你这个头,以后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坐镇了。”
看着谢良媛眉飞色舞,令人心情畅快的表情,骆珏笙无耐,只好任她半推半拉着到后巷中。
两人是从后院直接出来,也没有让青荷跟随侍候,但候在双缘拍卖行一层的暗卫听到动静,自然跟了上去保护。
小店不大,就几张简单的桌子,这时辰,生意也一般,谢良媛叫了两碗后,没一会儿,老板就端了上来。
许是见谢良媛衣饰不俗,不象是小家小户的小姐,尤其是她脖子露出来的一块绿中带血的玉麒麟,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贵重之物。
心里纳闷,这小店开了数十年,第一次接待千金小姐,所以,特意把挂在肩上的抹布将桌子擦干净后,方把锅边糊摆上。
又瞅了一眼骆珏笙,看他容貌极为出众,却穿得一身朴素的布袍,心里纳闷,这对不象夫妻,又不象是兄妹,更不像主仆,难道是私奔的?
穷秀才带着千金小姐私奔?
或是家中俊俏奴才带着小姐私逃?
老板带着好奇心,再端上另一碗给骆珏笙时,看到他十指全是粗茧,而谢良媛十指纤细,葱白如玉。但吃得又急又香,象是饿了几顿的样子,这一下,更怀疑两人的身份。
在西凌,带着富家千金私奔可是重罪,而举报者,将会获得一笔赏金,运气好,还能得大户人家的赏银。
老板这一想,激动了,马上跑到后面厨房找烧火的婆娘商量,是报官赚笔横财好呢,还是成全这一对小情人。
谢良媛和骆珏笙自然不知道,两人细嚼慢咽,偶尔相视一笑,仿佛回到泯山岁月时,赚了一点钱,奢侈地去山外饱吃一顿。
全然不知在外人眼里,他们成了一对私奔的情侣。
暗卫把一切看在眼里,便用传音入密的方式通知谢良媛,“六小姐,这家掌柜误会您和郑掌柜是私奔的千金小姐和奴才,所以,报了官了,您还是尽早离开。”
“私奔?”谢良媛神情一喜,马上摩拳擦掌,果然,眼角瞄到老板在柜后缩头缩脑地监视着,左右看了两了一眼,眼角拉出一道狡黠的光华,神色忽地一变,压低声线道:“哎,上回遇黑店,吃碗饺子用了十文钱,最后,砍了两个脑袋才解了气,这一回可是在皇城根下,骆大侠,你这脾气可得悠着点呀,省得遭来了官差,又添了几条冤魂。”言毕,挤眉弄眼地看着骆珏笙。
暗处,暗卫木呐的脸色有些破功,思忖,还好这郑掌柜是一本正经的人。
谁想,那骆珏笙无耐地摇摇首后,重重一拍桌面,突然嘴角颤了一下,下一刻,粗着嗓门重重一哼!
柜台后,老板猫了腰,抖了两下后,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耳畔便传来谢良媛娇脆的声音,“老板,算帐。”
老板打了个激灵,同手同脚从柜后猫到桌前,再不敢乱打量,小心翼翼道:“客官,总共……。两文钱!”
骆珏笙装模作样沉着脸,从怀中掏出一颗碎银子,掂了一下,神情冷若冰霜,“看你是个老实人,不用找了。”
店铺老板满头大汗,连连摆手拒绝,“大……大侠,您要是没零钱,不用给……不用给。”心底只想早点打发了这两樽瘟神。
骆珏笙不悦地哼了一声,冷冷道:“你看本大侠象是吃白食的?”
谢良媛两腮鼓鼓,一本正经地憋着笑。
两人离去时,从后院拐进双缘拍卖行后,谢良媛早已憋不住地指着骆珏笙放声大笑,“还好,演技没落下,我还担心你不肯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