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吹进,拂乱了谢良媛的一头青丝,掩不住的病容让刘氏心头酸楚,怕落了泪,又触动老人的心,刘氏站起身,“这一路,来回最少也得一个月,转眼天就凉了,娘看看青荷是否带足过冬了衣服。”
刘氏转身离去,谢良媛并没有勿略刘氏眼底带着淡淡的失落,侧了一下身子,搂着谢老夫人的腰,轻声道:“祖母,还有一件事,我今晨和皇上提了,皇上说,户部那缺了一个职,父亲如果愿意去,可以一顶,不必再走科举,父亲的年纪摆在那,再一步一步登科的话,反倒让人觉得谢家矫情,不如直接述职,只要拿出本事,时间久了,自然无人闲话。”
“还是你想得周到。”其实这些,谢老夫人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好开口,好在这丫头心思细密。
午后,宫中銮驾直接到谢府大门来接人,三千戎装金甲齐整,点亮了整条街,引得百姓纷纷前来观看。
谢良媛是由青竹背着出来,身上着一件厚披风,脑袋戴着披风上的绒帽,围观的人只勉强看到搂着青竹脖子的一双手,手腕细细如竹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瘦成这般,心想,必是病得很重,连走路都不行了。
个个婉叹,这真是红颜多薄命。
谢老夫人强撑着笑容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街头,转身时,看到谢晋成,便伸了手,谢晋成会意地握住母亲的手,母子二人到了谢老夫人的内寝。
百合刚端了切好的水果上来,谢晋成已经伏首跪了下去,“母亲,有一事想与母亲相商。”
谢老夫人扶起他,颔首道:“母子俩说个话,不要跪,想说什么就说,母亲听着,正巧,母亲这里也有话想问问你的意思。”
谢晋成起身,看着谢老夫人道:“母亲,昨儿晚宴,儿子遇到当年的恩师,他向儿子提起,说八年前,太上皇曾让他们编绘西凌地图,并附西凌志,如今地图已差不多完成,就差地理志,他问儿子有没有兴趣帮他。”
“地理志,就是编汇地方的风土人情或是物志?”
“是,儿子想,等赔款的事情落定后,儿子就试着帮着恩师做一些。”
谢老夫人思忖片刻,决定暂不提户部的事,便道:“你自已拿主意,想清楚的话,就去做。娘想,既然是你恩师,必是觉得你适合才会动这念头。”
谢家夜宴后,丽人妆的名字很快打响,虽然郦海瑶还不曾行动,已有不少人到谢家原先的玉器店去打听,丽人妆何时会开业,或是什么时候能买到丽人妆的产品。
原本门可罗雀的玉器店突然被挤爆,不但没卖出一件玉饰,反倒要腾出人手维护玉器店的安全防护,以防有人混水摸鱼,干起偷盗的事。
谢晋河收到这情况后,决定暂时关闭玉器店。
虽然谢家宴客告一段落,但谢家三兄弟并没有闲下来,他们开始着手盘出一些老店,开始做赔偿之事。
郦海瑶想借着势头,马上开店,谢老夫人则以刘氏也要开店为由,拒绝了郦海瑶。
这下急坏了郦海瑶,如果店面拿不到,她付出的那代价,岂不白费了?
最后,几番商议,最后为了公平起见,郦海瑶和刘氏共同租用这些店面,并各拿出五千万两银子,作为抵押,如果哪一方经营不善,造成谢家声誉再次受损,则押金被没收。
郦海瑶明知这是谢老夫人坑她一笔银子,但她不想错过时机,加上那店门足足店了四间的门面,即使拿一半,也足够体面,便应了下来。
店面的事情谈妥后,郦海瑶一边着手装璜店面,同时盘下一间胭脂坊,开始按着配方进购材料,除了普通研磨,晾晒流程请伙计外,各种材料的混合比例她亲自监管。
当然,这仅仅是开始,要是以后生意上轨道,郦海瑶知道自己根本腾不出时间来炼制药膏,所以,她亲自给东越丽人妆作坊去信,让他们派二十个娴熟工来西凌。
一切都在顺利筹备中。
西凌暗卫营位于皇城和丽水之间的一个山谷中,从地图上看无法找到其入口,因为四面群山环抱。
暗卫营隐着两个出口,一个直通向珈兰寺的后院,一个直通丽水。但既便是在谷中受训的暗卫也不知道出口所在,因为在他们进入谷中受训时,都要蒙上眼睛,甚至要服用一种致幻剂,进了谷中后,解给解药。
新的暗卫进谷,将会进行近十年的高强度训练,如需要出谷,一律都要服用致幻剂,由最高级别的暗卫带出。
暗卫营中大批量的供给是半年一次,全部供应粮食油盐及四季保暖这物,但一般的消耗营中能自给,比如疏菜,肉类,在营中有专人饲养。
谢良媛上了帝王銮驾后,没多久就昏昏欲睡,再一睁眼便到了这个地方,问清情况后,她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开始适应山中的日子。
每日早起,看到从山峦中升起的太阳,她就有种置身于当年泯山的感觉,所不同的,当年为了盗玉四处爬山,如今是被迫晨起练习肺部,攻下一座不到两百米的小山坡。
别人如履平地,她却攀爬得极辛苦,除了她身子单薄,爬不到半盏茶时就要歇上一柱香外,最关健的是她这个话唠子,找不到磕的人。
因为,领她爬山的那个皇帝不甚爱说话,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十几句,对方给她最多的一个回应就是:“嗯!”,甚至不附带表情。
在谢府,闲时逗逗青荷、青竹,一天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夜里有人陪睡,享受那种岁月静好。
可要是一整天,整遍山谷,就一个人肯跟你说一句话,你就会觉得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
这时候,她往往会想起,当年的小骆骆,至少,她不爽时,可以提起那小家伙的衣襟,狠狠欺负一番。
可眼前的兰天赐,显然,能把她单手提起,放在两旁路边的任何一颗大石上面壁。
“天赐,我今天好象多走了十丈。”谢良媛终于找了一块齐膝高石头坐下,顺手拨了长在石缝里的一株野草,随手放在嘴里,准备嚼着玩。
“噗”地一声,谢良媛手背一疼,当即松了手,看到上面红出一块,恨恨地抬头,“我又做错了什么?你打得可真干脆利落,没当这是肉长的。”
“怕有毒。”
谢良媛气结,指了指周围的草,“全是狗尾巴草,怎么会有毒。”
“习惯要改。”兰天赐向来言简意赅,能一个字解决的话,她决多不吐一个字,跟夜里头的温柔象是换了一个人。
话中之意,就是要谢良媛改掉随手抓了东西往嘴里放的习惯,还有啃手指的习惯。
“兰天赐,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出谷呀,这都快十天了。”她哭丧着脸,泄恨地拨着石缝上的野草,“我以为你带我去江南,我还很高兴,怎么说,我都可以回去瞧一瞧,给我爹娘的坟上除除草,谁知道一醒来就到这里,一山里的人都不说话,你呢,也就早上时间陪我爬个山,晚上摸进我房里,其它时间,就是几个闷葫芦的人在我面前晃着,不是拨罐就是针炙,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话要是第一次听,兰天赐还会上前安抚,可一天听上五六次,他也只能自动过滤,听完后,象征意义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真吵。”
兰天赐自然不会跟谢良媛解释原因,尽管他兴师动众,但对这次行动,他心里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更不清楚,谢雨离心中究竟会不会在乎这个女儿,如果不在乎,那这次行动必定失败。
这对谢良媛虽然算不上打击,但也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所以,他不打算让她知道,只好忍受她每天的狂轰烂炸,以折腾他为乐。
朝阳升起时,男子负手伫立着,衣袂飘飘,少女则盘膝坐在地上,脑袋侧靠在他的大腿上,长发飞扬,在天地间,剪下一道美丽的光影。
下山途中,兰天赐背着睡得一脸满足的少女,时不时地伸手,将盖在少女身上欲滑下的长袍拉紧。
东越应城皇宫。
五更鼓声响,朝阳抛过苍穹,从天际划出一道绵长的金弧,穿过浅色的纱帐,停在女子白皙的后背上。
南宫醉墨沉叹一声,抱着她翻了一个身,果然,雪白的胸口处被被褥压出一道道的红痕。
重帮她盖好薄衿后,也不宣太监侍候,直接拿了挂在一旁的龙袍,走到长案边,昨晚燃了一夜的青瓷莲花炉,此时残香依旧,他拿了铜钳子,掐断了火信,无声地步出宫殿外。
外殿,腾云雕龙的深红梁柱撑起一间能纳百人的大厅,四处摆了各种小戏台,放了上千种的皮影,布偶,将整个大殿烘托得如同戏台。
宫女太监围上了来,南宫醉墨半闭着眼,展着双袖,任八九个太监侍候着洗漱,更衣。
宫灯下,男子天生艳丽的眉眼如雪沫沉湖,不兴任何波澜,直到,太监讨好的声音响起,“皇上,昨晚茉夫人等了皇上您到子时方睡下,连奴才端了扬州馄饨都没什么胃口尝一尝。”
南宫醉墨这才抬起浸润着墨玉光华的眼睛,扯了一下紧抿的唇角,跳出一句冷嘲,“她会念着朕,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言毕,抚袖而去。
他在西南巡视了半个月,昨日回宫,皇后、贵妃、德妃、贤妃无不带着慰问前往御书房求见,唯独不见这魔障,直等积了半个月的政事处理差不多,回到宫中,看到宫人正收拾着皮影,就知道她一定玩累了才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