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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琐闼 完结+番外 (麦小小)


  苏萧一怔,哪里能料到郑溶如此一说,只呆愣愣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应答。
  郑溶往她面前凑近了些,目光灼灼逼视得直要她不敢再抬头:“苏萧,你可情愿?”
  苏萧哪里听过如此无状的话语?更何况是出自素日间冷冰冰的瑞亲王郑溶之口?此言一出,苏萧惊骇无语,半晌方低声道:“殿下说笑了。苏萧乃朝廷命官,与殿下同为七尺男儿,殿下请自重。”
  耳畔的水声哗哗作响,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只有那一丛火苗的十步之内才是世间唯一温暖的所在。说完这些话,她浑身发冷,可脸颊却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郑溶盯着她的眼睛,淡淡地问道:“苏萧,你果真是七尺男儿?”
  苏萧的心突突直跳,心下一阵骇然,这女子的身份是如论如何都要咬紧了牙关不能让人得知的,她的头几乎埋到了衣襟之中,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到:“千真万确。”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小溶子终于要动手鸟。。。。

  ☆、夜若水(二)

  郑溶不曾言语,半晌方指了指她的身上道:“你且看看你的衣服。”
  苏萧往自己身上一看,却见自己的外袍不知何时早被解了去,自己身上只剩一层雪白亵衣,再定睛一看,亵衣外头裹着的居然是郑溶的外袍。
  郑溶见她脸色陡然发白,只得慢慢地解释与她听:“你落了水又浑身透湿,我们如今不知被冲到了何方,不知此处是离着昌安城多远的荒郊,更不知何时才能等到援兵来救。日间你一直不醒,那一身的湿衣若是不解,引了高热不说,难免还有性命之忧。我擅自作了主,解了你的外袍,又与你换上烤干的衣服,虽不合规矩,却是不得已的权益之计。方才你虽然还有些发热,可到底免了性命之虞。”
  那一字一句如同敲在她心口上一般,苏萧仿佛能看到自己如何柔弱无依地靠在他的怀里,他又如何解开自己的衣服,再给她换上他自己的衣袍,仿佛身上的衣服还残留着壮年男子的气味,她面红耳赤,不敢再细想下去,又只觉天昏地暗,手脚冰冷,心中又冒出一个更绝望的念头,这位不徇私情的瑞亲王殿下已然知道了自己苦苦隐瞒的秘密,接下来她便已是走投无路了罢?
  罪臣之女假扮男子,冒名科考,欺君罔上。桩桩样样,都是些什么罪过?她有几条命够拿来问罪?
  郑溶见她一直默然不语,细细一想,只当她到底还是未成亲的女子,自己的行为鲁莽虽是情急之举,却还是惊了她,不由软言劝解道:“苏萧,我当你是当世的木兰蔡姬,与那些闺阁中抱着规训妇则的兰花娇草大为不同,也不至迂腐于此。况且,我……我绝未曾轻薄于你,你更不必因此事萦怀在心。”他本钟意于她,此刻两人相对,他竟不再对她自称本王,为的便是将她心中的那一层隔阂抹去。
  苏萧心思哪里还在此处?只得苦笑道:“殿下本乃顶天立地的英雄,原本仗义相救,苏萧之命乃殿下所赐,万不敢私下揣测殿下轻薄于苏萧。”
  郑溶如何不知她心中的顾虑?哂道:“苏萧,你抬起头来,看看天上的那条银河。”
  闻听此言,苏萧不由地仰望天空,只见天地辽阔夜色莹蓝,一条白亮的天河若银色的水波一般从天上倾泻而下,飘然浩渺,她心中赞叹不已,自小而大她从未夜宿荒野,故而从来未曾见过如此浩渺之星河,郑溶在旁边悠然道:“你可知道这条天河从何而来,又要流向何方?”
  苏萧老实回道:“下官不知。”
  却听郑溶道:“那年我不过十六岁,第一次带兵北上,也是第一次在天地之间见道如此壮丽的景色。那时候我年少轻狂,又急于立功,仗着自己功夫还不错,追击着敌军,不知不觉中就深入到沙漠腹地,我带着五百兵马在沙漠里头走了两天两夜,随军带的水粮将尽,若再找不到出路,那五百军士和我自己,就会葬身于茫茫的沙漠之中。那夜我彻夜难眠,躺在地上一睁眼便见这天河如同一条白练一般,穿过天际,让人浮躁的心思不由地平静下来。那时候我问过自己,这条天河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
  他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并不接着往下说,苏萧正听得专心,见他突然闭口不言,不由追问道:“那时候殿下已经知道答案了么?您又如何带兵走出沙漠来的呢?”
  郑溶低声笑道:“傻瓜,这哪里会有什么答案?哪里又会有人真的知道它从哪里而来,要往哪里而去?叫人痴迷的不过是眼前这天地间壮阔的景致罢了。况且它如何来到我的眼前,难道比它本身更重要么?苏萧你来看,这天河如此光亮美丽,美丽到摄人心魄,你难道只关心那些何来何去的缘由么?天地星辰况且如此,何况人间之事?”
  他转头看着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便是真有说不出口的缘由,若她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难道不该尽力护她周全,免她流离?为何还要如同世人一般对她苦苦相逼?”
  郑溶一双星目朗朗,磊落坦然,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怜惜,那怜惜直要将她溺毙了去,她从来不是故作扭捏的女子,可在这样热切的目光下,她却不自觉地垂下头去,心中如擂响了一面战鼓一般,直教她手足无措。
  从当日的燕子塔到礼部,从长琅的矫拟军令再到今日,他明知她犯了欺君之罪,却还要这样一心一意的回护于她,苏萧心中大恸,自从家世败落,哪里曾有人如此倾心相待于她?可是……如同今日日间,他站在场中万人注目,意气风发昂扬而立,临危而不乱,果决威武,她与他隔着的又怎会只有何来何去的缘由?
  正在窘迫之间,却听郑溶又淡然问道:“我虽心有所仪,却不是无耻夺爱之人。只是不知是否已有人捷足先登,让那美景与我此生无缘?”
  那语气中的怅然若失让她猛然抬头,她不知郑溶何来一问,却不由地想起那年那夜惨淡的洞房花烛来,心中一痛,良久方低声道:“殿下说笑了,并无旁人。”
  “果真没有?”
  “果真……没有。”
  一丝似有似无的笑纹渐渐地爬上他的唇角,他俯身过去,将披在她身上的外袍紧了紧,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入怀中,温言道:“睡一会罢,天亮了咱们就出发回昌安。”
  他只觉自己怀里的人身体有些僵硬,他的手慢慢地抚上她濡湿的长发,如同安慰一只迷途的小兽,一下又一下:“不要紧,万事都有我在。”
  苏萧本无困意,可不知为何,在这个男子温暖的臂弯里头,她居然就这样沉沉地入睡了,待她醒来的时候,远远的天际边泛起微微的鱼白肚,只余头顶上的天空上还残留着一抹极淡极淡的蟹壳青,昨夜灿烂的星辰已是悄然远去,天已是大亮了。
  身边的郑溶尚且还在睡梦之中,昨夜他担心夜晚野兽出没,一刻未曾闭眼,不过是在天明之时才稍稍合眼休息了片刻。苏萧轻轻偏过头去,却见郑溶即便是在睡梦之中,犹自微微皱着眉头,眼下更是乌青一片,想来近日为了布置坝上那场釜底抽薪的计谋,必然是多日来也未曾好好休息过了罢?
  她默默地看着身边的郑溶,他是一出生就是高贵的贵胄皇子,更是北军将领中人人仰望的战神,是十六岁便征战沙场,挥斥方遒,历经杀伐,让强弩谈笑间灰飞烟灭的瑞亲王,是和她隔着千山万水的人物。
  可现在他却这样亲密地倚靠在她的肩上,沉沉入睡。昨日发生了太多变故,从靶场突变到无意落水,再到他真心相对,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儿涌上苏萧的脑中,在她脑中嗡嗡作响,她想努力寻找出一个头绪,可却毫无头绪。
  她凝视着他沉睡的面容,他自从十六岁离宫开府,又领兵在外,一切事情便是一力承担,上头有皇帝不动声色的审视,下头有一众老将领们对少年皇子的暗中掣肘,宫内又无受宠的母妃与他枝叶相持,外头更有郑洺等人的虎视眈眈。怕是他这十年来,日日过得都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谋,旁人看来的少年老成,是经了多少风霜苦痛才这样淬炼而成?
  她入京的一步,便已是至生死于身外了,若是再往郑溶身边跨一步,更是血雨腥风了罢?
  她出神地望着身旁这个男子,不知何故她突然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那一缕轻愁,谁料想郑溶本就睡得极浅,她才伸出手去,哪晓得他早已醒来,那只素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睁开眼睛,挑眉轻声唤道:“阿萧。”
  除开阿兄,苏萧哪里与其他男人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当下脸颊上便如同染上了上好的胭脂醉,两朵云灿般的飞霞不由地晕上面颊,忙抽手不迭,可他行军出身,只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腕,她一介女子哪里还抽得动分毫?
  她挣脱不得,不由嗔道:“殿下!”
  郑溶未曾见过她如此模样,虽说心神早是摇曳不已,却也只顺势将她在怀里搂了一搂,旋即便放开道:“天已是大亮了,咱们赶路罢。”
  苏萧只觉耳廓都烫了起来,却也不好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默默地站了起来,却见郑溶不自觉地捂了捂左臂,再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在身后,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一细看,却大吃一惊,原来他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受了伤,衣服上渗出点点血迹,自己居然还枕靠着他的伤处睡了一晚上,于是忙拉着他的袖口急道:“殿下,您的手臂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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